许静则随即一气呵成按下挂断,前台收银看他的眼神更加值得深思:哪怕是药店深夜值班早就见多识广,也很少遇到高中生过来买刀伤药还撒谎都不脸红的。
许静则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掏出秦惟宁给他的那张一百元纸币递过去,刚要接那一袋药时又掏出手机:“姐姐,我扫码吧,你把那张钱还我好了。”
秦惟宁还在原地等着,后背受了伤连墙也靠不了,在原地站得笔直,脸色也仿佛比刚才更加苍白,半是被深夜冷风吹的,半是因为失血。
许静则将手里那一袋子东西递给秦惟宁,同时还是忍不住劝道:“还是去医院吧,别硬挺着。”
“太晚了。”秦惟宁只说,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发展至麻木的地步,让他连话也变少。
秦惟宁接过东西,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说出口后又后悔,是此时连带着头脑也不清楚,才会和许静则说出这种话。
秦惟宁本想先吸支烟抑制身体的痛感,却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即将成瘾的前兆。秦惟宁拒绝一切可能成瘾的事物,又习惯把自己摆在旁观者的位置冷静地剖析自己,不找任何借口,他认为那是软弱的表现。
高级的生物理应让意志力凌驾于肉体之上,而非相反。
许静则站在秦惟宁旁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不是该走。
他看见一支烟从秦惟宁的手里探出脑袋,又被他无情地按回烟盒里。
“你之后有事吗?”秦惟宁抬起眼,问。
许静则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快要九点。九点是平时北城一中晚自习放学的时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正确答案,老老实实回答:“睡觉算事情吗?”
“你九点钟就睡觉?”
许静则只好回答不睡,明天又是周末。他感觉秦惟宁也没有很在乎他的答复,秦惟宁会说九点去医院太晚,但九点睡觉又太早,许静则真不知道他这是哪种生物的生物钟。
“去我家吧。”秦惟宁先一步往前走了。
许静则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这种邀请太简单直白,按许静则的生物钟来说,晚上九点去别人家里玩,好像不太合适。
“我的伤在后背上,我自己怎么上药。”秦惟宁转过头来,态度不是很好:“你没有听过时间就是生命?现在我的生命就是时间,你已经在谋财害命了。”
许静则心想:天天引用名人名言,你是小鲁迅吗?你其实叫秦树人,英文名叫格鲁特·秦?这就是你邀请我的态度?那我告诉你,著名社会活动家许静则先生曾经说过,总喜欢用反问句和人说话的人都比较没有礼貌,不值得交往。
“你等我开个手电筒。”许静则拽了拽秦惟宁的袖口,没好气地说。
秦惟宁受了伤却依然走得很快,楼道里的声控灯根本不灵,许静则只能去摸楼梯旁边的铁栏杆,先摸到一手灰,许静则在黑暗里露出个痛苦的表情。
秦惟宁沉默着表达了嫌弃,伸出手握住许静则的手腕,拽着他走。
许静则被握住的那只手里还拿着手机,闪光灯在楼道里四处乱晃,许静则也没吭声,突然觉得另一只手沾上很多灰尘也不算太过痛苦。
许静则跟着秦惟宁在一扇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前停下,秦惟宁不需要许静则用手机照亮也轻车熟路地掏出钥匙开门。
门内的场景也基本如许静则所料:简单到简陋的装潢,家具和装修都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初城乡结合部景象,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潮湿霉味。
北城一中附近的老小区基本都是如此,大多出租给陪读家长或学生就近租住。
那时候大众尚欣喜地奔向未来,无暇回顾过去,千禧梦核的概念也尚未诞生。秦惟宁的住所就像梦核里带着层旧时代滤镜的那些房子,许静则回忆起来这个夜晚也总觉得像梦。
“要换鞋吗?”许静则问。
这种房子不会招待客人,连多余的拖鞋也没有。秦惟宁说了句不用,自己换了拖鞋径直走进卫生间,先把头发打湿恢复原状,脱下外套照镜子看了眼伤口。
等他出来时,许静则还提着蛋糕盒站在门口,已经把鞋脱了,穿着双干净袜子踩在地板上。
秦惟宁望了他一眼,顿了顿:“那边可以洗手,洗完手过来吧。”
许静则扭开水龙头洗手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过来”指的是要进去秦惟宁的卧室。许静则那一双手被他搓洗了无数遍,手泛着红顺便传染给了脸。鼻血早就止住,鼻子里堵着的那块纸也已经不知所踪。
秦惟宁的卧室里只开了盏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照亮一隅也已足够。
许静则想也许秦惟宁也有些尴尬,毕竟尽管他们是同性别,关系却也不够熟,只不过是没得选,凑巧抓到许静则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