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想把安全带往自己脖子上套,再猛地一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秦惟宁本想很轻地笑一下,可他后知后觉,刚刚意识到副驾驶上坐着人,还是个挺年轻的女孩,二十多岁,烫着长卷发。
车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有了源头,秦惟宁确信他刚听到的是“我们家”。
于是秦惟宁没有笑,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但那点万分之一的可能又不断在他胸腔里生根发芽蔓延开来。
秦惟宁盯着许静则的背影,许静则的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头发和衣领间露出一段后颈。许静则穿着的毛衣他没见过,车前的熊猫挂饰他也没见过,车里的坐垫是米色,干净得一尘不染,和刻板印象中男司机的车大不相同。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许静则式的,干净的,可爱的,没人会觉得毛衣、熊猫挂饰和米色坐垫有侵略性。它们都是柔软的,温暖又美好的东西。
秦惟宁只要看到这类的东西,就会觉得它们上面写着许静则的名字。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一种是许静则式的,一种是秦惟宁式的。
那么,许静则,秦惟宁一边默默地注视着许静则的后颈一边这样想着,你还是许静则式的许静则吗?
——你为什么,以秦惟宁式的方式,把秦惟宁拉黑删除,再也不联系了呢?
其实路上倒没多堵,多半是司机们接到了暴雪预警,取消了当日出行。
天气预报难得的准确,雪越下越大,许静则只能减速慢行,尽管他很想把后座上的秦惟宁赶紧送到地方,而后一骑绝尘飞驰而去,再也不见了您呐。
尽管另外两人毫不知情,却也以人类的第六感精准感觉到了车内气氛的变化,适时沉默。沈畅是南方人,车窗外的雪吸引去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在许静则和秦惟宁多次视线被迫于后视镜中相遇后,为了避免发生车祸,秦惟宁终于把眼睛转开,看向窗外。
许静则松出口气,依然保持着认真驾驶的姿态,实则手心里都是汗。
连锁酒店是首个目的地,沈畅大约确定了许静则和谋财害命不太相干,下车时再三与许静则道谢,又向秦惟宁挥手告别。
许静则就再度审视了一遍沈畅的脸,明朗的五官,笑起来时嘴唇弧度弯弯,是看着就惹人喜欢的类型,身上简直贴着家庭和睦生活幸福的标签。
说实话,秦惟宁喜欢的是这种人的话,许静则是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不太要脸地说,许静则觉得自己曾经也算这类人。现在当然大概率不算了。
“你不下?”许静则故作自然地瞥了后座一眼。
秦惟宁很认真地疑惑了一秒,随后道:“我到北城一中对面。”他还没忘征求许静则的意见:“可以吗?”
许静则再度深呼吸一口气,道:“可以。”
临近年关,北城主干道上已经提前挂满了红灯笼,这习俗倒一点没变。秦惟宁端详着那些灯笼,他很久没回来了,北城的年味一向浓墨重彩,相较之下西都就显得寡淡,可能是西都甚少下雪的缘故。
许静则拐过两个街口,果断踩了刹车:“到了。”随后解了车门锁,并没解自己的安全带。
秦惟宁读懂了许静则眼神里鲜明的逐客令意思,他的手落在车门把手上,半按下去又问道:“你能帮我拿下行李吗?”
“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拿不了行李?”许静则并不想配合,他在用佯装的怒火来避免和秦惟宁进行直接交流。
秦惟宁丝毫不觉得羞愧,点头道:“对,拿不了。”
许静则解下安全带落下手刹,恼怒地下了车。
许静则先一步打开后备箱,握住里面灰色行李箱的提手,秦惟宁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提手的另一边,只是提手太短,两个人的手难免彼此接触到。
接触到的那一刻,许静则就像触了电一样立刻把手松开,闪到一边站着干看。
于是行李箱还是秦惟宁自己一个人搬下来的,而秦惟宁显然也并没想过让许静则真的帮忙。
许静则还是头一回袖手旁观,缺乏经验,不知道这时候眼神该落在哪,只好快速地扫了眼秦惟宁的背影。说实话,秦惟宁确实有些改变,他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一看就知道质感上乘保暖性能良好,但在北城没人在一月份这么穿。
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北城穿这种衣服,只能引来路人“脑子是不是冻坏了”的侧目。
秦惟宁转过头来看了眼许静则,藏蓝色围巾里露出半张脸,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想了想,解释道:“下了飞机之后没来得及换衣服。”
许静则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挖苦道:“行啊,现在都学会读心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