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自习前,许静则从隔壁空教室里挪了一张桌子过来,安置到窗边那排的末尾,又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东西收走。
许静则收拾东西时,秦惟宁戴着耳机在听英语听力。听力里远隔大洋彼岸的美国友人正将自己闲置的房屋出租,面试前来寻租的租客。
临走前,许静则拎着自己的书包站起来:“是我误会你了。”他停了停,接着平静道:“——老张劝你转班,你还是转吧。你也没把自己当我们班的人。”
“‘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秦惟宁干净利落地搬出鲁迅来回敬。
许静则缓慢咽下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惟宁的笔尖在两个选项间悬停了几秒,他忘记刚才的听力里对租客的要求到底是“要保持友好”还是“要保持干净”了。
秦惟宁暂时没有转走到理科班,因为无论是哪一个理科班,班级管理都不会像二十班一样松散,在二十班,他可以不完成任何作业,请假早退都很容易。
他在理科班就没办法这样,他做不到对那些题目不加理会。他能写出卷子上每一道题的答案,但这些题目在他心里都统统是“无解”。
无解等于没有意义。没有结果,就是没有意义。
秦惟宁起初以为自己无法做到与许静则同处一室,他庆幸许静则先一步搬走,至少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可以让他缓慢适应。
按道理讲,许天做的恶事不代表是许静则做的,可是许静则身上的所有都来源于许天:许静则穿着的娇贵材质只能干洗的衣服,限量款鞋,拿钱换到的别人对他的喜欢,再到他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
秦惟宁没有办法做到把许静则和许天割裂开来,因为他父亲秦源还在监狱,他与物理拔尖班提前招生失之交臂,而许天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秦惟宁做不到圣人般的不迁怒,他对许静则没有直接的仇恨,只是厌恶。
二十班的人数是双数,秦惟宁和许静则却都落单。
张鲤没有对许静则的单人单桌发表看法,王主任也没有再找许静则上讲台去做数学题。
这让秦惟宁有些失望。但他始终不肯解释这失望出现的原因。
开学的第一次月考很快来临,由于高三年级要进行全省模拟统考,学校安排高二在月考后去给高三打扫考场,打扫后就可以提前放学,晚自习取消。
对于朝七晚九的高二学生而言,多出这么几个小时的空闲假期也已然是“大赦天下”般的恩遇,更何况第二天还是周日,本该哀鸿遍野的月考竟考出了点喜气洋洋的意思。
考最后一科文综时秦惟宁第一个交卷离场,他没有沾上任何喜气,自从上次张鲤找他谈话以来,秦惟宁就没再上过晚自习。
交卷铃声一响,卷子从后至前依次传递。
许静则的考试座位在秦惟宁后面,他眼睁睁看着秦惟宁涂完了选择题便潇洒交卷走人,许静则只好起身去收这一排的卷子再交给监考老师。
交卷完毕后,满屋子充斥着不安分的空气。监考老师清点试卷数后离场,许静则即刻登台:“咱们五人一组,提高效率,争取在七点前打扫完。”
“扫完咱们就出发,给许班庆祝生日去——家里盘问得严的可以先行退场了啊,别走漏风声,想来的同学呢,许班和我一定做好护花使者,给大家平安护送回家!”王胖子立刻补充:“七点半,校门口,准时出发!”
二十班一众女生前半小时还像勤恳打扫任劳任怨的灰姑娘,七点半的钟声一响,立刻脱下小白菜般灰头土脸的校服,扮回青春洋溢少女本色,一群人挤进数辆出租车,浩浩荡荡朝着“安琪私人会所”开去。
北城有一条云集了各色KTV、台球厅和商务宴请酒楼的商业街,此街得名“不夜城”。
“安琪私人会所”则是不夜城中的天字第一号,今年甫一开业就占尽风头,更不屑与寻常KTV为伍,招牌上也不说主营业务是什么,只写“私人会所”四字,意为不是谁都能往里进的。
但其实说穿了还是故弄玄虚,本质上这地方也只是酒吧、KTV、台球厅等地的集合体,这一个地方算是把家长不让去的禁地都给占了全;此地虽名叫天使安琪,暗地里估计七宗罪样样都有。
不过许静则心里有数,安琪私人会所的经理心里也有数,经理接到许天打来的电话时就知道是一群小崽子学习之余来闹一闹,给他们让出了个最大的包厢,让他们当KTV唱唱歌发发疯就得了,只上了几个大果盘和一大盘香蕉船冰淇淋,明摆着把他们当儿童哄,连啤酒都没敢给,许静则也没开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