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晚餐后的散步时间,此时秦惟宁已经摆脱轮椅。他和许静则并肩走着,嗅闻空气里新雨后的潮湿草味,不经意地提起:“你之前说的那个,我看了一下,条件不算特别好,差强人意吧。主要是科研条件上落后了一点。”
“哦,毕竟学校差了一个层次,和你现在的学校还是没法比。”许静则搓搓手,说。
他也觉得秦惟宁去北城大学是有些屈才了,同样是教授,不同的学校那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点愧疚,晚上站到走廊里给王胖子打去电话,问:“哎胖子,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额外的人才福利啊,这个科研经费上还能再提一提吗?”
王胖子那边鸡飞狗跳,无毛猴正在婴儿摇篮里叫得欢,他忙得满头大汗,一边抱着孩子喂奶一边侧着脑袋夹手机接电话,同时感到一头雾水:“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你还要帮谁问啊?”
“帮秦惟宁问啊……”
王胖子气得脖子一歪:“你还帮他问什么问!学校人事都和我说了,他签合同签的是最爽快的!秦主任怎么比我那个时刻想要进步的领导还能装?”
“……”
挂掉电话,王胖子无奈地心想,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谈恋爱能谈得这么崎岖蜿蜒的,他平生也就见过这两位。
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恋爱达人王胖子认为,谈恋爱是多简单的一个事儿啊,喜欢就说,不成就算,但还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忘不了你没了你我可不行啊——不就这么回事儿吗?
他十分怜爱地轻轻摇晃怀中的无毛猴,低声说:“欠了这么大一个情,你干爹这辈子算是栽里头了。你长大可千万别像他那么傻!”
无毛猴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什么也没听懂,只顾着使出吃奶的劲去喝奶瓶。
许静则又拖家带口地飞回北城去了,全程没敢再开车,宁可拖着行李挤地铁——地铁毕竟还有个轨道,不会轻易脱轨,也没听过谁和地铁有仇要去撞地铁。
撞他们的卡车司机最终被判处故意伤害罪,秦惟宁尚在医院时,他的家人趁许静则不在还找上门来,声泪俱下地诉说司机此前欠了高利贷,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受雇撞人实属一时糊涂,请求秦惟宁原谅,减短点刑期。
秦惟宁还没说话,闻讯赶来的许静则已经于病房门口摆开架势,叫医院保安把他们赶出去,并警告他们如果再敢来纠缠,他许静则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至少能做到以不违法的方式让他们闭上嘴老实在家呆着。如果医院保安拦不住,秦惟宁再有什么事,就直接在法庭上见。
秦惟宁便在一旁以第三者的视角重新认识了一遍许静则,从头发丝看到脚底板。这么多年来,许静则其实也是有变化的,比如他的原则变得更加坚硬也更加外显。
从某种意义上说,许静则是有些铁石心肠的。他原谅不了别人犯下触及他原则的错误。许静则对别人笑着不计较的时候太多,导致秦惟宁都被曾他误导。其实那不是谅解,只是许静则觉得对方不再有资格被他放在心里计较。
这时候再怎么对着许静则大吼大叫,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许静则也只会像看小丑一样地路过,甚至还会温和地递上杯温水,关怀一句:你不累吗?
秦惟宁就曾经受过这样的折磨。
他像一只被接到家里的骄傲的名犬一样,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被无条件地爱着的。可是一旦咬过人,就被列入了不可救药的范畴,不论摆弄出多少把戏也依然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如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大门终于再度朝他敞开,秦惟宁却突然又忍不住想,这还是和原来一样的爱吗?还是说这也只是对他行为的报偿,只不过是披上爱的包装,又将他给迷惑了?
如同一件太久后才失而复得的传家宝物,秦惟宁将它日夜地抱在怀里,也还是忍不住怀疑它是否被偷换过。遍寻专家询问验证过后也不是完全地放心,简直快成了心病。
如果没有这次机会,秦惟宁又要在门外徘徊淋雨多久,才能被重新接纳。
他不大敢继续作出设想。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可悲的——心里那条尾巴已经先行夹了起来,头却依然是不肯全然低下。
许静则回到北城后,发现自己竟然沦落至无家可归的境地:之前为林奕养病而买的房子已经出手了,拉着秦惟宁再住酒店也不大像话。
他提前打电话询问了多家房产中介,筛选过后几百个房源竟然没一间能瞧得上眼的,新装修过的他嫌甲醛没散,旧装修的要么配套设施不行要么不方便,太接地气的太潮,秦惟宁住进去不得骨头疼?太干燥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