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对这话不置可否,对前半句选择相信,他将林奕安葬在他姥姥旁边,仿佛林奕从未结婚嫁人,只在墓碑上留下了“许静则立”的字样。
秦惟宁就像个影子一样,一整天都跟在许静则旁边,寸步不离。秦惟宁并非林奕的直系亲属,本应该和普通亲友一样穿黑色衣服,他却像许静则一样选了白色来穿。
许静则要鞠躬他就跟着鞠躬,许静则跟人握手他就跟着握手,来宾颇感诧异,多看了秦惟宁好几眼,却也没敢问,而许静则就好似没看见一样随着他去。
整场葬礼各个流程办得都堪称规范,是按传统的葬礼流程操办,丧事要赶在过年前办,时间仓促,许静则却操办得有条不紊,年纪大一点的宾客都不免对他带了点欣赏。
临近结束时,王胖子他妈走到许静则面前,拉着他的手拍了又拍,红着眼圈喊“孩子呀”,却长久地没了下文。
许静则的眼圈今天第一次在流程未写明的时间里红了。他任由胖妈伸手扯着,过了会儿让王胖子送他妈回家,王胖子踌躇着不肯先走。
许静则看破王胖子的心思:“我没事,你回家照顾水水去吧,她怀孕着呢,身边缺不了人。”
他又转头看向秦惟宁,“你也回家吧。”
秦惟宁想,这是许静则今天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好像秦惟宁也是鬼,今日首次在许静则面前显灵。
王胖子回家后又开车过来,下车后先站在许静则家的窗外看了看,窗户是黑的。
他一掏自己兜里许家的备用钥匙,走进楼道,心里有点发紧。要说许静则会出什么事儿,他也不信,许静则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许静则有点太正常平静,平静到了反常的地步。
王胖子想,许天出事的那年,许静则也是这样。可是王胖子又觉得这回不一样。他觉得许静则总是在为着什么而活的,如果人都是天生地需要,那许静则就好像是天生地被需要,这三个字被写在许静则的使用说明书上。
一个士兵没了司令依然是士兵,司令没了士兵后就不再是司令。他就只能高傲地扛着自己的战旗,又不知道该指挥谁往何处去了。
王胖子抬头,看见许静则的家门外杵着个人影。他一跺脚,声控灯亮了,秦惟宁转头看他一眼,将手里的烟从嘴边撤开,又转回头去接着盯着那扇门,平静陈述道:“他睡了,小点声。”
王胖子一愣,低头看到秦惟宁的脚边落着一地的烟蒂。
他伸手把备用钥匙递给了秦惟宁,秦惟宁有些意外地一瞥王胖子,王胖子叹口气,说:“行了,进去吧。”
秦惟宁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进玄关。一片漆黑里,他瞥见客厅仍旧停着的轮椅的轮廓。
林奕的其他遗物已经被收拾干净,轮椅还没来得及处理。客厅地上的碎玻璃碴不见了,窗户也再度恢复完整。秦惟宁走过去看,他没开灯,借着月光仔细地摸,发现补的新玻璃太新,光洁锃亮,显得突兀。
随后他安静地靠近许静则的卧室,卧室门虚掩着,床上鼓起一块。秦惟宁推门走进去,先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住,他扶住墙,低头向下看,许静则的鞋歪七扭八地扔在地上。
而后他看到许静则背对着他,像个大号的虾米一般蜷缩着,连外套也没有脱掉,筑巢一样地用被子牢牢地裹住自己,却好像还是冷,紧闭着双眼。秦惟宁伸出手去轻轻地拂过许静则的眼下,收回手时指尖留下一片水痕。
许静则觉得自己睡了很漫长的一觉,梦也做得断断续续。不过这觉睡得很温暖,他甚至感觉被窝里有点太热,恍惚间他不免怀疑今年的室内供暖怎么那么好。
他觉得自己梦见了林奕,也梦见了许天,好像也梦见了秦惟宁。他可能喊出了秦惟宁的名字,但忘记喊他的缘由。喊出名字后,他周身的温度便随之升高,像躺在浴缸里被温暖的水包裹,他的梦就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许静则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条件反射地去摸手机。
房间内的窗帘拉得严实,外面依旧一片漆黑,他打开手机一看,99+的未读消息,通话记录里还有许多个未接通话,自动转至了语音留言信箱。
许静则挑了几个听了,回拨了其中一个,那边一个女声接起,称“纪总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我帮您记录下来一会代为转达”,客套辞令还没说完就突然中断,那头换成了个男声,态度倨傲:“最近集团要拓展业务,家里的事儿办完了你就赶紧到北京来。”
许静则心中叹口气,刚想着怎么委婉地说自己再考虑考虑,那边已经先把电话挂了。
许静则心想,这富二代小纪总如果富的程度是他以前的一百倍,那招人烦的程度就得是一百的平方倍,但是这回给他开出的条件是让他当分公司的头儿,还是在远离总部的新省份市场,权力大小跟藩王比那也差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