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和王胖子此时都知道了原来教文学概论的那老头就是范水水亲爹,许静则知道后还埋怨王胖子半天:连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上课都是干什么吃的。王胖子立即反唇相讥,问许静则能背出自己大学的校训吗,许静则卡壳半天,最终宣布他俩不学无术的程度是不相伯仲。
许静则摇一摇头不言语,王胖子苦笑道:“姑奶奶,学校说不知道你信吗,人家都修炼成地头蛇了,估计上下早打点好了。咱们这点本金,跟人家拼不过。”
许静则站起来,踱步到阳台上拉开窗户吹了阵冷风,待到脸慢慢被吹凉了,他又走回来,揉了揉脸后将双手插进裤兜,言简意赅:“行了,算账吧。看看这几个月赚了多少,给大伙分分。”
说不心疼是假的,这小本生意再小也是他们三个,尤其是许静则几个月的心血,几个月加起来也没睡多少个整觉,东奔西跑就为了这么件事。
可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让他们抱在一起哭,许静则自己先带个头起个调嚎?
没用,许静则想。他以前泪腺是挺发达,可到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了。因为哭也需要情绪,他嫌累。
这可能就是麻木了吧。许静则有点自嘲:这还了得,刚二十就麻木了,等到他三十那得冷血成什么样。
最后三个人还是把账清了,有点盈余也不多,许静则把钱平分,一人分到几千块。
平台宣告下线的那天,他们三个凑在王胖子寝室里。
王胖子本来住的是个四人寝,中文系男生太少,他被拼在了哲学系宿舍里。结果宿舍里一个爱好西哲的天天跟另一个掐架,说:“不会德语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学哲学的呢”,另一个反唇相讥:“你那德语德国人听得懂吗,穿越回二战的时候你跟人一张嘴人家还以为你是同盟国的呢”,另一个潜心研究中哲,平日爱好就是坐床上打坐修炼,干脆直接进山里吸收天地精华去了。
四人寝掐架的掐架,修仙的修仙,最后全搬出去了,便宜了许静则他们两个成天往王胖子宿舍里钻,范水水剪一个寸头,宿管阿姨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的。
三人默默无语,躺在床板上盯天花板盯了大半天,好像要用眼神给天花板钻出个洞。
许静则先熬不住了,说给大家讲个笑话吧,他讲完了没一个人笑。王胖子想捧场,笑了两声,剩下两个人跟着笑,又都足笑了一分多钟,可笑声谁听着都不算高兴。
许静则想,生活真难。原来以前他不觉得难,是因为有人替他难。他一看手机,也快到饭点了,从床上蹦下来,三人都不知道吃点什么,许静则说今天也算是个纪念日,不能吃食堂,吃点好的——他拎回来三份麦当劳,往宿舍桌子上一放,说:“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吃吧。”
范水水拆开汉堡盒,从裤袋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叼进嘴里一根,抬眼问他们:“你们抽不抽?”
许静则和胖子都摇头,许静则拈起一根薯条:“还是抽这个吧,抽多了虽然也上瘾,但你看这么多根也才十多块,还顶饱。”
范水水没好气地把烟塞回盒里,抱怨道:“再跟你们混下去,我还摇滚什么啊,我报名参加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算了。”
最后三人抽完两盒大薯,还蘸了番茄酱,十分罪恶。
三人可乐足饭又饱后,血糖升高开始发饭晕。此时门外有人敲门三声,略一停顿后又敲门三声,敲门声有节奏地停顿且一次比一次短促,许静则听得眼皮一跳。
“谁呀谁呀,敲这么着急干什么,你胖哥我走路慢不知道啊。”王胖子没好气地要开门,在宿舍门猫眼前一站,血糖立刻低下去了,一脸惊恐扭头对许静则做了个口型:“我操,秦惟宁。”
秦惟宁等到胖子姗姗来迟开门,两道长眉下眼睛微眯,打量了王胖子的寝室一番,努力不表现出被浪费时间的不耐烦来。
胖子趿拉着拖鞋往寝室里头走,一边哼着京剧:“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末了又自顾自感慨道:“哎呀,你说这陈世美怎么这么丧良心呢,还好有这狗头铡是不是,人脑袋塞进去也铡成狗脑袋了……”
秦惟宁扫视一圈,没看到许静则。他朝胖子寝室里走了一步,把门关上,回头看看王胖子:“陈世美是谁,你亲戚?”
再扫一眼范水水,像是怀疑了一秒,又十分坦荡地问王胖子:“这又是谁,你室友?”
说罢一抿唇角,第三句紧接着:“听说你们那个快递平台关了。”
王胖子嘴唇颤抖着,秦惟宁进门还没到半分钟,就三句话,屋里坐着的俩人,厕所里躲着的一个人,三个人的血条全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