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理解爱情,基于生物学层面, 这只是多巴胺,□□和催产素的协同作用,或者说,是大脑前额叶皮层对原始本能的覆盖。”
倪图钧姿态轻松地向演讲台的方向走去,可他没回到老位置,而是站到演讲台前面,把后背靠了上去。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
抬头对上的视线让年方杰的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他要干什么?
周围又逐渐安静了下来,这一次,没人低头。
“研发的同仁,比如Steve,他们都知道,以前我没有生活。”倪图钧转开视线,刚才那一眼,似乎只是想确认小杰还在。
“我独自来中国,对我而言,新药研发放在首位,其他事都是为了研究服务,吃饭,睡觉,锻炼都只是为了维持研究体力。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质疑我,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周遭传来一些零星的笑声,倪图钧也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很可笑,怎么可能会忘。可后来发现,他是对的。
“14岁就独自离开家去其他城市读书,因为跳了两级,周围的所有同学都比我大,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小屁孩。
我只能努力证明自己,我既能照顾自己,也能在学术上做的比他们更好,我也的确做到了,我自以为比同龄人更成熟,成长更快,更高效。
在我周围的声音也从质疑,鄙视,变成了尊敬,崇拜……
所有人都默认倪图钧能独立处理一切,再困难的课题,只要交给倪图钧就一定能处理好,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后我就忘了,忘了我的一部分社会化认知还停留在14岁,我们说的通俗一点,我的成熟是装的。
我开始失眠,还做重复的梦,尽管我的生活节奏没有任何改变,这种状况却越来越严重。”
从没听他提过。
“直到他提醒我,我忘了自己是人。
我才发现,那些我自认为的成熟存在缺失。
所以,我开始观察他,观察他怎么对我。
他会关心我是不是忘了吃饭,教我接近动物,教我做真正的菜,还有中文,我发现和他相处后的夜晚,都睡得很好。”
这些事也从没听他提过。
倪图钧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习惯理性的看待问题,如果用我原来的风格,我会说,在他身边我的心跳会不明原因的飙升到90次每分钟,与他相处后我体内的皮质醇水平明显下降,所以睡眠质量提高显著。
但现在我学用一些感性的语言来表达感受,我会说,他让我体会到快乐,温暖,还有接近他的冲动。
我开始疑惑,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
说到这里倪图钧脸上露出微笑,他的领带在会议室射灯的光线下亮着低调的暗紫色。
屏幕上出现一组英文问卷,密密麻麻的问题让人头晕。
“这是爱情三维量表。我尝试使用量表验证我对他的感情。”
倪图钧解释。
“但,我没有做完。因为刚做到第2题,我就得出了结论。”
第2题被红圈标识出来,放大后的内容让所有人看得清楚:我跟他在一起时感到幸福。
年方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为了让自己别哭出来,他低头看了看直播在线人数,3000人,全球1200人。
我们公司全球这么多人懂中文吗?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三角形。
“支撑量表的理论依据,是斯腾伯格提出的爱情三角理论。
理想的长期亲密关系,需要三个支点:激情,亲密,和承诺。这里我发现一个问题。”
三角形向左移动,右侧空白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字:性别?
“性别——不在这个稳固的三角形中。”
屏幕暗下去,再次亮起时,台下出现了骚动。
这是一张照片,是夜晚在一个昏暗的路灯旁拍摄的照片,虚焦的背景中波光粼粼,画面正中有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这一看就是两只男人的手。
“是,我的爱人,和我性别相同。”
麦克风里的声音给所有窃窃私语画上了休止符。在这个短暂的停顿后,倪图钧冷静的声线涌动出情感:
“就是这个人,牵起我的手,他把我重新变回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照片一张又一张的浮现出来。
“人会在疲劳的一天结束后,会渴望回到温暖的食物,比如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的咸菜肉丝面。
“人在压力大的时候会需要停下休息,失眠的时候,需要喝一杯洋甘菊茶。”
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离开前留在桌上的那杯洋甘菊茶。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想家,会落泪,会任性地想吃一些小时候吃过的,对疾病根本没有帮助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