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跟她说了会儿话,忽然觉得上课其实也挺有意思了。
皇嗣被御书房的太太们夸奖了,就能得到一张圣上出品的花签,这事儿前世其实就有了,只是到了今生他才知道,原来那也是朱皇后定下的成例。
理由是圣上是皇嗣们的父亲,即便政务繁忙,也该挤出来一点时间参与和了解孩子们的课业。
圣上也应了。
阮仁燧的祖父,也就是先帝,从年轻时候就喜好丹青。
圣上这一点很像父亲,也喜欢作画,两代帝王共同扩充了宫廷画院,引领画坛一时风尚。
而齐王则更像太后娘娘,擅长书法。
到了阮仁燧这一代,大公主喜好上像圣上,工笔花鸟画十分精细富丽,阮仁燧于此道倒是并不很感兴趣,他更擅长书法。
只是很遗憾,并没有成为书法大家,留下什么惊才绝艳的作品。
倒是上辈子当牛马打工的时候,用学到的这点东西,提着漆桶,满神都地描过界石,姑且也算是一种成就吧……
阮仁燧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同大公主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近几十年来,这地方好像就没怎么热闹过,而在圣上这一朝,真正热闹起来,也要等到数年之后了。
历朝历代,教导皇嗣读书,都算是个不错的工作。
尤其现下圣上膝下只有两根苗,更是眼见着的未来可期。
皇嗣们小的时候,叫内庭女官们教导着也就罢了,稍大一点要开蒙读书,外朝官员们就开始打破头想抢一抢这个职位了。
有资格就此事发表意见的只有三个人,圣上,太后娘娘,乃至于朱皇后,只是最后圣上圈定出来的授课老师们的人选,连太后娘娘和朱皇后都有点讶异。
倒不是说选的不好,只是较之入选人中的当朝宰相、学术大家来说,太过于年轻稚嫩了。
譬如说今日来教导皇长子读书的杜崇古,此时无官无爵,只是国子监里的一个学生。
德妃甚至于都懒得叮嘱儿子一句“好好在太太面前表现”。
因为杜崇古太年轻了,也没什么建树。
阮仁燧有种看透了一切,但是又没法告诉周围人的感觉……
这是小三十年后的太常寺卿啊……
原来这时候阿耶就很看好他了吗?
不过说真的,教小孩子启蒙读书,其实也没必要非得找什么大家来,杜崇古一人足矣。
开学第一课,学的是《关雎》,时辰一到,负责授课的杜崇古提着鸟笼进来了。
笼子里装了一只雎鸠,本来被关起来就烦,还要当成教材展示……
更烦了!
它看起来郁卒又暴躁的样子。
杜崇古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年轻,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颇见风仪。
这会儿见到年幼的皇长子,也是不慌不忙,神色从容。
先递了片草叶儿过去让他逗鸟,然后又说起前几日听宫中乐人奏唱的《关雎》,末了,才引申到今天要上的这节课上……
阮仁燧也无意为难他,从头到尾听得认真。
最后一节课讲完,杜崇古便笑吟吟地将那只鸟笼递给他了:“算是给殿下的见面礼吧。”
“哎——”
阮仁燧有些意外,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
雎鸠又称为王雎,是很威武的一种鸟禽,此时困居笼中,难免显得可怜了。
阮仁燧伸手去晃了晃笼子,惹得笼子里那只雎鸠愤怒地鸣叫起来,他笑了笑,叫侍从来,说:“放它走吧。”
侍从应声,提着笼子出去了。
杜崇古神情中含着一点笑,轻轻道:“殿下宅心仁厚,怜悯生灵。”
阮仁燧爽朗地笑:“哈哈,确实是。”
杜崇古:“……”
杜崇古叫他这过分直白的回应小小地惊了一下,回过味来,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切了许多。
师生俩一起从门内出去,室外春光正好,清风吹了桃花的花瓣来,落到阮仁燧衣襟上,杜崇古见状,便伸手去替他取下来了。
这时候打旁边抄手游廊里拐过来一个中年文士,见到杜崇古,微露讶色,旋即笑道:“我刚想着去找你呢。”
这才注意到旁边矮矮的小孩子,瞬间意会到这是谁,赶忙躬身行礼:“殿下。”
阮仁燧看他衣着,知道是教授大公主课业的老师,当下笑眯眯道:“这位太太,客气了。”
杜崇古在旁,低声同他介绍:“这是我的师叔,太学博士张茂远。”
阮仁燧于是又称呼了一声:“张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