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没等徐太太言语,就自顾自地否了:“还是别住在一起了,她也大了,想有自己的地方了……”
略微顿了顿,又叹口气:“先前去霞飞楼,我还瞧着任女官的堂兄不错,相貌好,举止也好,原先存着一点心思呢,现在再想,得亏没去打听,不然就现在这个样子,却不是自取其辱?”
徐太太看她情绪不太对劲儿,就叫宁令姜的陪房在这儿盯着,自己拉着她往里屋去,旋即掩上了门。
又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
宁令姜像是一具木偶似的叫她牵进去,怔怔地坐了会儿,忽然间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啊!”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徐太太静静地坐在旁边,神色怜惜地看着她,也没作声。
宁令姜自己哭了许久,终于哽咽着说:“我该怎么办啊,格非!”
她环顾左右,只觉得茫然,不知路在何方。
当下泣不成声道:“我……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不是因为邹处道,也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就是纯粹地觉得我自己可笑。”
“从小时候开始,好像就是这样,明明我比你还大了六、七岁,但你看起来却远比我成熟……”
“我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长大,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再一回头——怎么忽然间就这么老了,要独当一面了?!”
“我这次回来才发现,阿耶他也老了啊!”
她痛哭不已。
徐太太轻轻地抱住她,像是在哄自己的女儿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哭一会儿吧,哭出来就好了,别总闷在心里……”
宁令姜哭得很无助。
她有个瞬间,甚至于很憎恶自己:“格非,我不是你,我不聪明,我知道,就算去考科举,我也考不中的……”
“我也不是费氏夫人,她有学识,有能力,我那点微末的本事,能干什么?”
“禾子又很像我,天真,爱玩,爱漂亮,有一点小聪明,但别说是科举了,小金榜试都玄之又玄……”
“怎么办啊?”
宁令姜绝望不已:“我是不是做错了?邹处道是有不好的地方,但要是就忍下去,起码禾子还是吏部侍郎的女儿,而不是……”
“你没有做错,”徐太太及时地打断了她:“不要把‘忍’想的这么简单。”
忍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指望通过退缩和忍让换取利益?
想多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忍让的就是男人了。
忍让要是好事儿,还能轮到女人?
徐太太说:“邹处道品行低劣,尤其又到了吏部侍郎这个职位上,出事获罪,早早晚晚而已,你及早跟他和离,一刀两断,焉知不是福气?”
宁令姜听得面露动摇之色:“这,这倒是真的……”
“且你有什么好哭的?”
徐太太又叹口气,说:“你多有钱啊!”
她略微数算了一下:“你现在住着三进的宅子,契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自己手底下还有套三进的宅子和几处铺面在收租,手头上多多少少也该有些贴己银子吧?”
“你不需要想出路,到处都是出路。”
徐太太由衷地说:“背靠宁家,家里边儿又只有你跟禾子母女两人,吃喝嫖赌抽的事儿都不沾边,这些个家产,能花到天荒地老去!”
宁令姜:“……”
宁令姜不由得道:“这,这真是很有道理啊……”
她脸上讪讪的,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在你面前说这些,真好像是在无病呻吟……”
徐太太却摇摇头,柔和一笑,由衷地说:“我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时候的日子难熬,能叫你心里边好受一点,我很情愿。”
她说:“我的苦楚是真的苦楚,但你的苦楚也并不是假的,痛苦就是痛苦,没有高低之分。”
“令姜,我很高兴你能在我面前说这些。”
……
闻家。
事出之后,张娘子心里边多少都有些忐忑。
怕事情进行得不顺利。
更怕反而适得其反。
尤其害怕邹处道发起疯来,把事情彻底掀开,毁坏掉聪如二十余年来的平和生活。
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有时候她半夜惊醒,看女儿静静地睡在自己旁边,会不自觉地生出来一种感觉——这个梦,是不是做得太好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