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家的府邸只有四进,但是住的人少,就显得宽敞。
德妃省亲回来,跟儿子一起住最后边那一进房,一路过去,得穿过遍植花木的庭院。
四月底正值好光景,姹紫嫣红,无限生机。
院子里还吊着一架秋千。
阮仁燧贪看了一眼。
夏侯小舅就说:“原是清明的时候扎起来的,阿娘盘算着这个月姐姐会回来,知道她喜欢,就没让收起来……”
阮仁燧回想起从前德妃说过,她在家的时候,小姐妹们一起荡秋千,就数她荡得最高!
他忽然间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上去,试探着晃了两下。
起初不太适应,晃几下之后,就荡得高了。
侍从们守在边上,都不轻不重地吓了一跳——这秋千明显是给成年人玩的,不太适应于三岁的孩子。
想叫他下来,又怕喊得急了,把皇子给吓着,反倒摔到。
正着急慌乱之际,阮仁燧却忽然间停住了。
他扶着两边的绳索,问他小舅舅:“小舅舅,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隐隐约约的,不甚真切,但是就跟枣子落在铜盘里一样,很清脆。
夏侯小舅初听一愣,回过神来,感受一下今日的风向,了然地告诉他:“是韦家那边儿有人敲钟了——风往这边儿吹,就传过来了。”
阮仁燧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这是韦家大名鼎鼎的选婿钟啊!
……
韦家算是本朝文官当中的顶级门楣了。
本朝之中,要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算是顶级门楣?
大概上有两个标准。
第一个是要出过宰相。
且这位宰相最后顺遂致仕,没有因政治风云而折戟。
第二个则是要连续三代有人出任正四品及以上的官位,且第四代仍旧有人在朝!
韦家能够入选其中,可以知道其家门的显赫了。
而在神都城内,韦家最为人所乐道的,还是他们前堂里的那口选婿钟。
韦家的前堂是两层构造,下边那一层用来宴客叙话,上边那一层用以登高望远,只是后来又被开发出了新的功能。
俊贤夫人喜欢参与宴饮,相看神都风流人物,这多多少少也是因为祖辈的熏陶。
韦家有位先祖,曾经是庄宗皇帝时候的吏部侍郎,担当着韦朝廷选材的重任,天下年轻才俊入京,往往都会想方设法登门拜会。
韦侍郎膝下有六个女儿未嫁,便使人在二楼上设置了一口小钟。
待有青年俊彦往韦家来拜会时,让女儿们往楼上去悄悄观望,若有中意的,便敲一下钟。
韦侍郎听见,心里边便有了分寸,先后成就了六桩良缘,这口钟也被冠以选婿钟之名,传袭给了韦氏的后代。
据说,当年杨少国公就是这么被俊贤夫人选中的。
还有人说,曾经朱少国公去时,那口钟被敲得“铛铛铛”,连绵不绝地响。
惹得韦尚书好生窘迫,在底下跟女儿们喊:“我听见了,别敲啦!”
阮仁燧回想起这桩八卦,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说起来,他活了两世,还真没有到过韦家那大名鼎鼎的前堂去!
阮仁燧迈着小步子,循着风向一路过去,来到了夏侯家的东墙边儿上。
又鼓动着他小舅:“把我抱到墙上去吧,小舅舅!”
夏侯小舅自己倒是敢上去,可哪敢带着他搞这么危险的事情?
当下摇头拒绝了:“可不敢,太高了,摔着怎么办?”
人在办非学习和非工作事情的时候,脑子总是转得很快。
阮仁燧叉着腰,大喊了声:“外边有人没有?”
果然有人应声:“有的,金吾卫奉令戍守在此,殿下有何吩咐?”
阮仁燧就叫他们:“找个轻功好的过来,抱着我到墙头上看看!”
几瞬之后,阮仁燧叫人抱着,稳稳当当地坐到了墙头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儿。
他小舅有点心虚地坐在旁边,小声说:“阿娘知道了,不会打我们吧……”
阮仁燧很自信地告诉他:“不会的,我是外祖母的宝贝,外祖母怎么会打我呢!”
他小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你阿娘也不打你?”
阮仁燧:“……”
阮仁燧就状似若无其事地说:“小舅舅,不要在乎这些小节,起码现在我们坐在墙头上了不是?”
人在高处所能看见的风光,与在低处瞧见的截然不同。
坐在墙头上,叫那晚风柔乎乎地一吹,整个人好像都变得轻盈了。
阮仁燧乐得呲出来一排牙,瞧见对面韦家的西院墙里边有侍从经过,赶紧把两只小手捂在嘴边,叫她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