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直了身体,四下里一瞧,忽然间好像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再一听,真不是错觉,就是岁岁在大声喊她:“阿娘!”
德妃一下子就笑开了,站起身来,用团扇挡着太阳,循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阮仁燧提着一只网兜,脸热得发红,裤腿上还有点泥。
精神倒是很振奋,隔着老远,就开始叫:“阿娘!”
“嗳,”德妃慈爱地应了声:“我听见了,岁岁,你慢点跑……”
阮仁燧没理她,像是脱缰的一匹小野马似的疯跑过来,兴冲冲地把网兜里的东西给她看:“好大一只青蛙——叫得特别响!”
那青蛙好像是在配合他似的,顺势呱呱叫了起来。
德妃:“……”
其余人:“……”
德妃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把这个臭小子,还有他的那只青蛙都给我丢出去!”
第78章 阮仁燧中了知识的诅咒。……
今年的降福节,宫里边品阶高些的妃嫔,其实就只有德妃要归家省亲。
朱皇后和贤妃都早早地说了,会留在宫里。
田美人那边儿呢,朱皇后倒是叫人给吴太太和阿好置办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房产。
但田美人这会儿肚子也大了,为出去住这几日来回挪动,要是有点什么,怕是得不偿失。
索性就留吴太太和阿好在宫里边住上几日,一样也是团聚。
贤妃不打算回娘家去小住,中途叫朱皇后叫住,一起操持降福节的赐礼。
向来每逢节令,宫内都会恩赐要臣勋贵,要紧的外命妇们,中宫也会有所表示。
譬如这会儿,朱皇后就格外嘱咐:“先前费尚仪来回,说刑部管尚书的夫人不大好,据说管家连寿材都备上了,今年给管夫人的赐礼,就加重几分。”
顿了顿,又说:“我记得管夫人只有一个女儿,约莫也有十六七岁了?额外赏赐那女孩儿一套书,一套文房四宝,等到了端午,叫她进宫来跟我说说话。”
贤妃由衷地道:“娘娘慈悲。”
管夫人如若能够好转,那固然是好事,如若不能……
叫她知道皇后还惦记着自己的女儿,愿意给女儿情面,总也是件好事。
相较于朱皇后与贤妃此时此刻心头的沉重,德妃这一整日却都跟踩在风上似的,一颗心也飘飘然。
生等着这边儿宫宴散了,便领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往披香殿走,预备着马上就要出宫归家。
阮仁燧叫她牵着,笑眯眯地问她:“阿娘,你就这么高兴呀?”
“怎么会不高兴?”
德妃理所应当地说:“这可是回家呀!”
披香殿是她的寝殿,也算是家,但跟夏侯家比起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阮仁燧回想起前世来,倍觉唏嘘,当下道:“阿娘,这回我乖乖的,再也不催着你早点回来了!”
德妃听得乐了:“傻孩子,你本来也没有催着我回来过啊!”
儿子出生的头一年,还太小了,她舍不下。
带回去吧,又怕有个万一,反倒牵连了娘家,只得忍下。
也就是去年瞧着这小子壮实了,才带回去住了两天。
今年是第二年。
她却不知道,阮仁燧说的其实是上一世。
他是宫里边长起来的孩子,跟嫁进来的德妃不同——披香殿就是他的家。
小孩儿嘛,刚去一个新地方的时候,感觉是很新奇的,也觉得有意思。
只是待的时间久了,就开始觉得无趣,催着吵着要回宫去。
那时候每逢临别之际,德妃拉着母亲和妹妹的手,依依不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彼时阮仁燧还不明白:有什么话,等外祖母和小姨母进了宫之后,也还能说不是?
后来再大一点才开始能够理解德妃:家就是家,家跟别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再去回想自己童年时候总是催促着德妃赶紧走,他就觉得很对不起他阿娘。
那是他阿娘为数不多能回家的时候……
披香殿里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又因为出宫省亲的妃嫔当中以德妃位分最高,是以她的轿辇也该是第一个出去的。
德妃连衣裳都没换,领着儿子登上轿辇,娘俩儿风风火火地一起离宫了。
夏侯家的宅院,起初置办在永宁坊。
那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不算多大,但地段不错,神都城里算是中等偏上的了。
再之后家里边出了宠妃,圣上就重新赐了一所宅院下去,四进的宅院,从永宁坊挪到了寸土寸金的崇仁坊。
初听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真的到那儿去瞧瞧,就能感知出与众不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