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先问她:“从前念过书吗,可识字吗?”
德妃虽不是什么才女,但也正经在国子学读过书的,怀着一点沾沾自喜的心态,克制着说了。
这位学士是秘书省出身,却也谙熟国子学那边的教学进度,随意地点了几个课程内的问题出来,结果德妃当场就宕机了。
念过书≠念会了书。
学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怎么能如此懈怠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读书,却苦于没有机会吗?”
拉着德妃,先给她细细讲述了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又给她列了书单:“女官们是有自己居室的,以后你每晚抽半个时辰出来看书,明天见了,我要考的!”
德妃一听就慌了——因为她还要看嘉贞娘子给她布置的一百页书和八百字的读书笔记!
她面露难色,小声跟学士商量:“能不能再少一点?晚上只看两刻钟,好不好?”
学士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的道:“你是真心想要求知求教,还是觉得这是一种时髦的风尚,可以作为一件配饰来妆点你呢?”
德妃被问住了,刹那间脸色变幻,瞠目结舌。
学士说:“求知就是要吃苦的,但是当你从书籍和知识里有所得、有所悟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苦。半个时辰,真的很长吗?”
“如果你不需要,亦或者做不到,就应该离开,而不是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同时也占据了有心向学之人的机会。”
德妃被刺痛了。
她站起身来,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你,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是真心想学的!”
学士面沉如水,抬头看着她,喝道:“坐下!”
德妃气急:“你——”
学士很平静地看着她,徐徐道:“你应该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从这场自视甚高的游戏里清醒过来,德妃娘娘。”
说完,她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德妃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德妃呆滞当场,良久之后,才摇摇晃晃地出去。
她问外边的侍从:“是你们告诉她我是谁的吗?”
侍从们听得怔住,面面相觑之后,纷纷摇头。
德妃若有所思,一个人在那儿坐了很久,等到授课时间结束,才稍显丧气地往回走。
结果才刚回去,圣上那边又使人来传。
德妃饶是心里怏怏的,也不得不去,只是较之从前的欢快,心里边难受得像是要去上坟,衣裳都没换,就那么去了。
轿撵一路过去,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去的不是含元殿,而是圣上侍弄花木的花棚。
德妃进去叫那潮湿闷热的空气一顶,脑袋就开始晕晕乎乎了,一路走到里边,就见圣上背对着她,随意地坐在一张条凳上。
他回过头来,朝她招了招手。
德妃有点懵懂,又有些茫然地过去了。
圣上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而后解下外袍将两人一起罩住,悄声跟她说:“看!”
德妃这才注意到条凳前花架上摆了一盆昙花,那花苞鲜活地鼓着,像是要动起来似的——不是“像是”,而是它的确在动。
它要开了。
这天下这么大,此时此刻,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他们共享了外袍笼罩下那一方小小的空间,也共享了昙花盛放的如同烟花盛放一般的美丽。
德妃心里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感动,有难过,有失落,还有伤心。
她猫在外袍的笼罩之下,靠在圣上身上,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哭了。
“……干嘛那么说我啊,真过分!就算是装的,我不也装得很认真吗?”
圣上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搂着她的肩,轻轻地,柔和地拍着。
德妃自己没哭一会儿,倒是想明白了。
“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得去,要不然,岂不是更叫人轻看?反倒还把罪名给坐实了呢!”
当天晚上回去,甚至于都没有空暇去鸡娃了,挑灯夜战把学士安排的书目看完,又把当天的课后作业给完成了。
第二天装扮整齐,怀着一种去睥睨敌人的心态,又一次出现在了学士面前。
学士很平静地把她写的东西看完了,最后点点头,说:“看来娘娘是认真的,也很用心地做了。”
德妃抬起下颌,趾高气扬,神情傲然,宛若一位执掌诸天的女神。
只是紧接着学士取笔迅速又精准地在她的作业纸上画了几下,同时抬眼看她,说:“不然不会错这么多的。”
德妃:“……”
德妃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
德妃在emo,而阮仁燧自己,其实也有事情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