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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枕(6)

作者: 汇之 阅读记录

丁卯神连连点头,捏个诀,摇身一变成长身玉立的青年。

圣帝满意的点点头,袖中手一转,刹那间没了人影。

丁卯神立在原地,抱着孩子,对着空气,一丝不苟道:“臣司马卿,恭送圣帝。”

圣帝立在云端环视地上蝼蚁,南逃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百里,好在冬雪铺地尽成白,圣帝很快看到丛山间徐偃王的仪仗,车乘相衔,旌旗半折,前拥后簇在山道间如蛇行。

徐偃王坐在马车里,身侧卧着鹄苍,鹄苍蹭着徐偃王的衣袖,见主人没有反应,便缩回脑袋,安安生生盘成一团。

徐偃王满面愁容,望郊外,千山林,株株坠冰;几株梅,片片似血,天地间一片苍茫,却不知何处是孤的容身之所。

静寂间,鹄苍忽的抬起头来,黑鼻头使劲的嗅嗅,滴溜溜的眼睛一瞪,汪汪叫了起来。

徐偃王哭丧着一张脸转过来,抱起扑腾的鹄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孤还有鹄苍作陪,便是天涯海角,亦不算孑然一身。

鹄苍在徐偃王怀里仍在扑腾,徐偃王回过神,听轿边有侍从骑马来报:“一男子站在道路间拦路阻截,自称是国师大人。”

徐偃王晦暗如夜的眼睛终于划过一丝光亮,挥挥手:“快,快请过来。”

圣帝被两三侍从押着走到轿边,徐偃王掀帘一看,险些老泪纵横:“国,国师!”

圣帝往轿上做了,鹄苍乐颠颠蹿进圣帝怀里,呜呜撒着娇。

圣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徐偃王:“王上,您坐拥三十六国,仁义之名遍天下,世人皆讴歌徐而尊奉,周军侵境,与周相抗并非没有胜算,为何不战而逃任天下人耻笑呢?”

徐偃王长叹一口气,眺望着远山,眺望着林野:“贤者不顾荣辱,君子不处危邦,故吾去也。”

圣帝亦叹了口气:“周王东征西伐,北达流沙,南伐荆楚,您逃又能逃到何处?周王可会容您?”

徐偃王再长叹一口气:“吾弃城而逃本是想避战免兵戈杀伐,护徐国老幼,现在想来,却是,哎,如今随吾南迁的百姓众多,吾有何脸面受万众拥戴,南迁路远,跋涉艰辛,这一程又会伤了多少黎民。”

圣帝随徐偃王沉默不语,鹄苍夹在两人中间,左瞧瞧右看看,亦不敢吱声。

徐偃王转过头,隐有期待的望向圣帝:“国师,汝常同吾讲那道法,吾常向往,如今终是悟了一些,吾已留了书,若徐可避过此难,便立幼子为王,国师若是可怜吾,可否指点明津,吾自此隐居荒山,历劫受苦,兢兢修道。”

圣帝摸着鹄苍的白毛,摇摇头:“未至绝境,王上何苦自贱说这些丧气话。”

徐偃王神情愣愣,扑一下跪倒在地,圣帝连忙去扶:“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徐偃王眼神浑浊,言语痴痴:“吾身负重罪,心力俱竭,唯有念道解经之时方能心静,吾不求长生,不求无病无患,更不求升天游仙,只望余生与山野相伴,为民为犬子为徐祈福消灾,如此,便无憾了。”

圣帝心里不知是喜是哀,眉头紧皱,正要说话,忽觉轿身一阵颠簸,一侍卫扶着盔帽急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王上,前方,前方有敌军埋伏!”

徐偃王闻言,身子一颤,被圣帝搀住胳膊架起来,灰白的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6章 黄龙

山石滚落,雪沙四溅,惨叫声荡在幽幽山谷,白茫茫的天地再不仅有红梅添彩,血染荒山,尽是深绯。

护守在身边的将士接连倒下,徐王怔愣的望着,一动不动,连箭矢飞过来亦不知躲闪。

圣帝一掌推开他,欲要化掌运功,眼前忽而闪过玉帝他老人家皱眉捋须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为了日后耳根子清净,圣帝咬咬牙,合掌成拳,甩袖作罢。

鹄苍低吼几声,冲到徐王身前,慵懒的神态一扫而光,浑身紧绷,尽是防御的姿态。

山石从峭壁被人推下来,呼啸而过,落地成尘。圣帝看着碎在自己眼前的碎渣,一时有些恍惚。

“国师小心!”有侍卫大吼一声,圣帝回过神,侧身闪过飞溅的石块,面色一沉,掠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衣袂翩飞。

石块坠进悬崖,圣帝闪身至云端,袖手旁观,漠然看着云下杀伐。

徐王陷于危难,神思混沌,一时顾不上身边少了一个人,鹄苍扑开攻进包围圈的人,长矛刺进前爪,又随着它的下坠划进腹部,血肉模糊。

鹄苍瘫倒在地,徐王木然望着抽搐不止的鹄苍,缓缓蹲下身子,颤巍巍伸出手,又不知落在何处,慌慌张张抬头,似乎是想要唤人给鹄苍止血,却在开口一瞬间,见到平时随自己进出的侍卫胸口插刀,直直倒向地面。

“圣帝,圣帝”身侧有人轻声唤道,圣帝偏过头,见身着墨蓝箭袖的甲戌神低头哈腰要行礼,喝住:“本君这里不需要这些虚礼。”

甲戌神笑笑,虽未行礼但背仍微弓:“桐柏山山神启表,感圣帝磅礴仙泽,不胜惶恐,敬备菲酌,恭迎尊座驾临!”

“本君微服下界,不想叨扰旁的小仙,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圣帝一挥手,冷冷盯着甲戌神,“你也不用总跟着本君,本君自在惯了,受不得身边多几道人影。”

甲戌神含笑退后半步,望向山道,长云暗雪山,人仰马翻的沙场风刀霜剑:“圣帝,徐王偃四面受敌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您不出手吗”

圣帝冷笑一声:“仙圣鬼神不得贸然干预凡世五虫生死,若违,必得天道法则的惩处,本君惜命,怎可为一区区凡人逆天而行。”

“圣帝说的是”甲戌神笑得眼角扬起皱纹,“这人间沙场惨烈状如阴司修罗道,看着未免闹心,桐柏山山神携家带口在一边齐刷刷跪着呢,您便赏个脸,吃不吃饭的,看上两眼也好。”

圣帝偏头瞟一眼山尖,桐柏山山神皆戴顶草编的帽子,远远望过去,犹如白云冒出豆芽,那株株豆芽见她望过来,皆连连叩首,更显得密密麻麻,郁郁青青。

“凡人间的小打小闹确实没什么可看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君便去他们那里坐坐吧。”圣帝言罢,咻一下飞出八丈远,甲戌神负手望着,嘴角笑意渐渐消散,看看已步入绝路的徐王偃,劈出一道金光,罩在一人一狗身上。

桐柏山山神近年过得十分艰辛,住的是茅草屋,穿的是粗布衣,早起巡巡山,晚睡拔拔草,天庭分发的俸禄微薄,这附近人烟稀少,更捞不到祭祀得来的油水,附近的小妖小怪都耐不住清贫,纷纷逃到徐都附近经商营生去了。

圣帝冷冷看着盘子里的草根子,竹筷子直直戳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进嘴里,甲戌神在旁边截然相反,举止文雅,面色从容,一口菜汤喝下去仿佛在品蟠桃宴上的白玉珍珠羹。

山神一家立在桌边,看看甲戌神,心生敬仰,不愧是九重天上的仙史,气度不凡,再看向圣帝,敬仰上加了一层敬畏,不愧是五方四州独一的女帝,威风凛凛,连吃饭都有横扫千军雷厉风行的气势。

圣帝吃饱喝足,“啪”一声放下碗筷,惊得一众山神土地爷颤了颤身子。

圣帝盯着随风而去的茅草,问甲戌神:“本君在天上生活的久了,近日才往人间走一走,他们这些小地仙活得如此辛酸,怎么也不见你的同僚给玉帝写奏折禀报下疾苦呀?”

甲戌神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擦嘴:“仙史有无写过奏折下官不知道,下官只知道这仙与人一般,分三六九等,历劫历难方能步步高升,桐柏山山神在此清贫度日,何尝不是一种历练,这苦断不可因圣帝仁厚体恤下仙便消减了。”

圣帝撇他一眼,转而向众小仙苦口婆心道:“本君未入仙籍时活在极东的虚谷,虚谷寸草不生,住不上茅屋,吃不得草根,你们这些小仙莫要心生怨念而入了邪道,就如甲戌神所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仙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