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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枕(49)

作者: 汇之 阅读记录

陆吴随之一笑,道声:“好。”

钟鸣三声,午时到。

大门缓缓打开,先出来的是一队天兵,他们手持□□和槊,沿着贡院围墙,一字排开,尾随其后的是一支庞大的仙乐队,两部鼓吹,箫笛和鸣,所奏之曲飞舞灵动又不失磅礴大气。

一曲毕,两列仙童方才缓步步出贡院,他们皆身着素罗袍,为首两位仙童手持障扇,其后分别持幡、幢、旌旗,捧着仙榜的则在队伍最后。这一系列仪式从头到尾下来,需足足两刻钟。

杜若仍然立在枝头,负手瞧着这游龙似的队伍慢慢腾腾的往前挪。

平日里穿金戴银的贺氏子弟今日一身素服,连头发也只是用带子束着,朴素的样子让知情人看了还以为是被抄了家。他们静静在门口立着,沉默不语,榜单张贴在墙上,他们也瞧也不瞧,只死死望着大开的门。

那边榜单下鸡飞狗跳、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们这边静如止水,颇有天崩地裂于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待众人看完榜,有心情往这边凑着看热闹的时候,为首的贺氏青年一声令下,掀袍膝盖着地,哐当一声跪倒一片。

众人哗然,瞬间哭的也不哭了,乐的也收收嘴角,将这一群将男儿膝下的黄金跪得粉碎的人们团团围住,议论纷纷。

人群里突然挤出一少年,急急走了两步,一把揪住为首的男子,双目冒火,咬牙切齿,喉头滚动,最后只蹦出两字:“起来!”

杜若看着那失态的少年,玉簪刻有家纹,正是贺氏二公子贺文彬。

贺文彬见那男子对他置若罔闻,猛一把松开他领子,瞪着垂头跪着的一群人,高声命令道:“起来,我让你们起来你们听见没有!”

为首男子淡定自若的冲贺文彬一拱手:“二公子,我等为家主诉冤无门,为求见圣帝一面,不得已才如此,还望二公子恕罪。”

“你们!”贺文彬斯文久了,如何也是骂不出口,手指颤颤,险些红了眼圈。

杜若瞧着羞愤难当的贺小公子,就地起云,悠悠飘了过去,拉着长音道:“我方才听,有人要见我。”

贺文彬看见圣帝,僵在半空的手指才有了反应,赶紧躬身行礼。

杜若立在云端睥睨这一群愚忠的贺氏子弟:“司刑殿的文书写得不够清楚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念一遍?”

为首青年抬起头,说话铿锵有力:“敢问圣帝,我家大公子因何赴难,为何所死,天下可曾还其公道,还其清白,这些,旁人不知内情,您不可能不知!若要判罪,归根结底,是您不义在先,并非我贺氏无风起浪。”

杜若冷着脸哼笑一声:“你们莫不是来讨罪的?”

青年平视前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敢。”

杜若在云上踱了两步:“你们若是来找我求情,我还有心情听你们说几句好听的,若是来讨罪,大家也别在这儿干耗着,同我阴阳怪气的说些胡话,死刑殿空旷的很,咱们一起过去,有理说理,就事论事,如何?”

贺文彬红着脸,却仍站如青松,未有一丝颓态,低头沉声道:“贺棋,家姐不在,贺氏理应由我主持大局,你等莫要再这里胡搅蛮缠下去,赶紧随我回桑和,违者,领罚!”

名唤贺棋的青年淡淡看一眼贺文彬:“小公子,我等来此是为还贺氏清白,当死谏。”又瞪向杜若,“若圣帝当真问心无愧,为何对我所提的问题避而不谈?”

杜若一笑,眉目都松弛下来:“当年天帝下的旨令是正天道,诛魔君,白纸黑字上可没说让我一命抵一命,救不回贺涛就自刎谢罪。至于贺涛他身前所作所为,我尚不知全貌,你这个小辈倒好像亲眼见过一般,我都忍不住想要请教请教你了。”

杜若挑起眉,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无赖样子,“贺氏清白不清白,关我何事?我又不是写史书的,俗话说得好,对症下药,你们要改,也要去找上任司礼殿大人,别来找我,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文笔不好,改不了,不过有一事我倒可让你们如愿,死谏重在死”杜若从云上跳下来,立在贺棋面前,敛下目光,“我将你等当庭杖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4章 旧人

贺棋不卑不亢的看着杜若,双目相对,犹如黑云涌动,无声炸开一道惊雷,暴雨如注。

众人沉默的观望着这一出闹剧,隐隐感受两方对峙间的暗流涌动,身体想要逃离这骇人的漩涡心里却又被震慑的不敢轻举妄动。

徐偃王摸一把头上冷汗,他倒不是被这边吓得,贡院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他在走向纷乱的人群里挤了许久,好不容易离大门近了些,结果各奔东西的人流却突然都不动了,将他生生卡住,以至于榜单近在咫尺而他却一个字也瞧不见,简直令人急躁。

杜若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人,总觉得他身上的这股气势似曾相识,还未深思,却见他挑起嘴角,诡谲的笑了笑。

刹那间,杜若眼皮不可控的跳了跳,耳边似乎能听见一张面具裂掉的声音。

贺棋将杜若面部丝毫的变化收入眼底,淡淡开口,语气低沉,隐隐带些盅诱的味道:“圣帝,您手持屠刀大义灭亲,将亲友的冤死当做过眼云烟,此等气魄众人敬畏,但个中苦楚,冷暖自知。人活着是为执念,神仙亦是如此,您魂散了大半,身子伤个透底,苟延残喘到如今,总要有个念想,这个念想,在贺某看来,与我家家主所思所行,并无不同,只不过她敢为之,您却畏手畏脚,定在原地下不了决心。”

贺棋在贺文彬惊恐的目光中站起来,缓缓走近杜若,肩膀相贴。

“盘瓠虽聪慧,但终究是小才,若无人指点,终其一生也思不透符惕六异阵的玄妙。他在外面折腾得天翻地覆也解不开,如何关进游仙枕缚手缚脚的反而却轻而易举的破了阵,圣帝,这是你在帮他。”

杜若微微偏开头。

贺棋在她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气:“阵破了,旁人奈何不了,再不情不愿,破了四角的游仙枕也只能交给您填填补补,毕竟符惕六异阵的生死契在您手里。”

一声马嘶声毫无防备的破空而来,杜若习惯般的皱起眉,等了等,却没有听见战场上本该紧随其后的哀厉高亢的画角声。

明黄令旗随风猎猎,杜若远远望去,马背上的人并非戎装,而是一身红青色的官服。

传信使。杜若眉头紧皱。这位在天帝身边掌管捧节奉使之事的仙官她并不常见也不愿见,因他每次不是传达威恩抚喻,便是颁诏受命出征,上回见他,正是百年前奉旨讨伐魔君之时。

浮云蔽白日,风吹幡动,道路尽是姹紫嫣红。传信使持令旗下马,昂然傲立。

贺棋早在马嘶声中退回去跪下,杜若盯了他一会儿,回身同传信使作揖。

传信使上前两步,将杜若扶起来,温声道:“圣帝,此处人多,我们另寻他处说话。”

杜若再望向贺棋,后者似笑非笑,板板正正跪在那里,像是只乖巧的狐狸。杜若瞧着他,只觉心头犹如坠着一块巨石,欲落不落,惴惴不安。

“刘大人。”

被点到名的刘大人垂头呲牙咧嘴,磨磨蹭蹭的站出来。

杜若盯着贺棋,沉声吩咐道:“我随传信使去澄明楼议事,你等留在此处,若是仍有人寻衅滋事,如何处置,我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杖毙即可。”

刘大人斜看一眼跪得整整齐齐的贺氏子弟,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心中叫苦,迫于无奈也只能遵命。

小道边种着奇花异草,一方正盛一方歇,悲喜参半。

杜若同传信使一前一后走着,传信使偷眼瞧着圣帝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跟在后面,直到了澄明楼才清咳两声。

“经年不见,圣帝身子可好?”传信使长揖而坐,端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