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不想惹事,也绝不怕事,看清楚了小皇帝的态度,就不用避讳什么了。将人请到上首坐下,流水般的宫娥重新布了菜,等他吃到八分饱,才将那天的事情从她自己的角度阐述了一遍,实在没什么特殊之处,发现彩云不对劲也在逻辑范围内。
这事要查,不单单要从蒹葭宫跟凤仪宫的人入手,虽然觉得其他人没那么大力量,但既然不是她做的,就总在其他几个妃嫔之间,想来想去,皇后跟贵妃同时倒霉,获利的也是她们。至于说徐贵妃自导自演,孟古青觉得不可能,徐贵妃自从有孕,包括徐家在内,都很重视这个孩子,而且杨夫人那日的慌乱实在不像是假的。
安静的起居室,两个人分别坐在抗桌的两头,头凑在一起,孟古青手上拿着一支笔,将牵扯的人等关系图画了出来。赵东临坐在她对面,看她侃侃而谈,完全是出自公正的角度,再对比杨夫人跟徐贵妃的态度,皇后才是真的毫无私心……他心里一阵阴郁,这样也好,本来他还觉得愧疚……
也是最近多事之秋,后宫下毒案还没能寻找出有效的线索,前朝又出了大篓子。不但京城里两方学子闹了起来,朝廷上东胡跟南人两个阵营也简直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了,起因便是这一次春闱,中举者共计二百三十二人,竟然全是南人,一个东胡人也没有!直到张榜之后,有东胡考生注意到这个问题,当即捅到了靖王跟前。
靖王联合成王、议政大臣李霨、柱国大将军许兴楣等一众掌握实权的大臣公开在朝堂上朝礼部并其他六部担任考官、房官的官员开炮,指责他们结党舞弊,排除异己,吃相太难看,要求皇上严惩,否认他们东胡人绝不答应。
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小皇帝背祖弃宗的话都出来了,气的小皇帝脸色铁青。拿上名单一看,果然全是南人,不过赵东临也不相信礼部有那么大胆子,看礼部尚书汗如雨下,当堂摇摇欲坠的样子,料他不至于胆子这么大,他几位叔叔可不是好惹的。
为了稳住几位皇叔跟议政大臣,赵东临当场点了大理寺并御史台彻查。东胡学子听说靖王撑腰,闹的更厉害,南人学子被冤作弊也不服气,京城里好几处闹出打架的事来,几处官学、宫学被迫闭馆。
靖王妃带着何夫人进宫找太后哭诉,很有点埋怨小皇帝的意思,太后听了,也觉得儿子宠幸南人太过,将靖王妃好好宽慰了一通,答应做主,才把人送出宫去。
掌灯时分,采薇进来说皇上来了,孟古青忙从榻上起来,去门口迎接。她今天一天关注着外面的事情,知道小皇帝这会儿心情铁定不会好,凤仪宫的宫娥们都屏气敛声,不敢出丁点差错。
赵东临站在凤仪宫门口的阶矶上,微垂着脑袋,颇有点垂头丧气,长出一口气,仿佛将心中的燥郁都吐了出去,对她扬起个大大的笑容,走下来牵住她的手,笑道:“皇后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我闻着肚子都饿了。”
孟古青猜到他可能会来,专门将一些庄子里特供的时蔬拿出来,做了几个他喜欢吃的菜。他不表露烦心事,她也不问,一切吃了饭再说。
帝后二人手拉着手进门,两徘迎驾的宫娥们齐齐松气,都说皇上不喜欢皇后,可除了最开始短暂的不睦,皇上就从来没在皇后跟前发过脾气,有时明明含着一肚子气前来,没过一会儿,就跟皇后说说笑笑的了。
进了内室,冯天保今日也不知怎的,不敢上前,等小皇帝洗完手,孟古青只好亲自捧上衣物,转到他身前系腰间的带子。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她,屋内烛火跳动,仿佛泼在她脸上又都滑了下来,他忍不住低头,将脑袋砸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觉得有点累,孟古青将人推开,“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东临打起点精神,公允道:“其实,也不能怪礼部。”
春闱的卷子今儿被大理寺全部调了出来查看,严查之下,并没有发现问题,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完全有
正当的原因。并不是南人聚众结党,实在是东胡学子跟南人学子的差异实在太大,这也能理解。
东胡人一向好战成性,崇尚武力,拥护靖王那一伙人说是一群文盲都抬举他们,他们看不起南人,也不屑南人的东西,偏偏科举考的全是南人的子史典籍,东胡学子虽也有认真向学的,到底没法跟土生土长的南人比,这放在一起考试,可不就被比下去了。礼部的疏漏,在于太公事公办,以学为优了。
开卷之前的批阅没发现问题无可非议,名单定下来之后,从房官、考官、礼部等二三十个官员手中一路呈现御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就真的粗心大意,——当然这是武朝第一次科举,大家都经验不足情有可原,问题是已经被靖王抓住了把柄,这要处理不好,动摇了基业就真的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