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没想到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莫尚书有朝一日竟能如此失态,而这一切是看了这匣子里的东西后才发生的。
她谨慎地答道:“奴婢不知,奴婢从未听夫人提起过,只知晓戚娘子这位待夫人不大好的后母……”
莫忘听得这话只觉天崩地裂,眼前阵阵恍惚,整个人无力地就要往地上跌去,却是被一旁的夏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莫尚书,小心!”
夏荷哪里扶得住莫忘?只好顺边儿将人扶到了椅子上坐着,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莫忘握住了手。
“你夫人可曾叫你带话给我?”
夏荷看了眼自己被莫忘握住的手,又看了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是顾不得小女儿的别扭,安抚道:“我家夫人确实说过,说若是您看过之后问起,看着也……”
她看着同方才判若两人的莫忘,心中为之动容,语调放得愈发缓了,更是有些不忍,可夫人交代的事儿她必须完成。
“也有些难受,便问一问您,可还记得这位故人?又还记得那些旧事吗?万望您念在种种情分上手下留情。”
莫忘心中愈发肯定戚若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可她呢?
“还有呢?”
夏荷到底是狠下心摇了摇头:“多的夫人没说,只叮嘱了奴婢要亲手将这东西交予您,是谁也不能说,包括……”
夏荷突然惊醒,自己说得太多了,可看着莫忘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又禁不住补道:“夫人看着似乎很是伤心……”
听得这话莫忘又有些急躁了:“我听说她已病了许久,现今好些了没有?”
“夫人本就生着病的,这两日是忧思过甚,怕是又要不好了。”
夏荷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着此刻若是说出这种话来更能打动莫忘。
果然如她所料,只听得他喃喃道:“不能再让她忧心了……”
这话他说得甚为小声,也只有在他面前的夏荷听见了。
夏荷心中愈发疑惑,这画里到底是画的谁?竟能瞬息改变吏部尚书的立场,话语中对自家夫人还存着满满的关切。
莫忘垂眸半晌,再抬首面上已冷静不少:“还得劳烦你回去同你家夫人说,让她放心,故人故事,皆在心中,一日不敢忘。”
他将他一直抱着的长木匣子又往怀里拢了拢,再开口声音又哑沉了几分,透出了历经人世的沧桑。
“这故物再留着陪我几日吧,你回去同你家夫人说,待她好了,我自当奉还。”
第122章
夏荷走后莫忘抱着那个长木匣子在椅子上枯坐许久,待得深夜才缓缓起身回了房。
这一夜,他是抱着那个匣子睡的,可他仍是久久无法入睡。
那残酷的过往又一次凌迟着他的心。
阖府上下,男子皆被斩,女子皆充作娼妓。
义父被冤死狱中,义母殉情,义妹……他心心念念的义妹被充作娼妓。
他本是想带着她逃的,可到底是没逃过,还累得她为了保全他以身作饵将追过来的官兵都引开了。
他就是个废物!
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保不住;心爱的女人,已经定了亲又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孩子……他连自己有个孩子都不知晓,让她受尽了诸般苦楚,竟眼睁睁看着仁亲王给她下药……
她竟嫁给了祁陌,往后不知因着自己她还会受多少苦,孽缘啊……
他紧紧抱着那长木匣子,似是要将那东西牢牢嵌入身体似的,用劲了全身的气力,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回不去了,他回不去了,她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他的月儿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
夏荷回到醉卧院后就直奔戚若住的屋子。
戚若还在等着,见了她两手空空,心中有了思量,挥手让秋菊出去了。
“他……是何反应?”
夏荷如实答道:“莫尚书看着很是难过,跟刚见着奴婢时那副笑模样全然不同,很是哀恸,还问了您的生母……还说……”
夏荷又将莫忘说的那些个话尽数说与戚若听了,是连说那话时的情绪也没落下。
戚若满眼惆怅,喃喃重复道:“故人故事,皆在心中,一日不敢忘……”
念着念着她又躺回了床上,摆摆手让夏荷出去,再多的话却是不肯说了。
夏荷心中疑惑更甚,却也深知主子之事不是她能管的,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其余的,不敢多问,也不能多问。
一个不敢忘,一个不敢问……
她霎时顿住脚步。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暗暗警告自己,决不能痴心妄想!
戚若心安了,知晓莫忘该是会想法子拦下宋氏,待祁陌夜间回来她也没提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