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幽幽说道:“妾身今天既然前来,本就不欲隐瞒,齐云峰的峰上刺客,正是大司马派出,妾身受其信任,受命处置颜姑,亦知道些许内情。”
许妙愉看着她,眼神明亮而锐利,“连此等机密都要告知,夫人此番前来,莫非是要弃暗投明?”
梅夫人又道:“许小姐若要如此认为,倒也不错,妾身平生所愿,无非是为亡夫报仇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您与妾身本就该是一条船上的。”
许妙愉道:“今日之宴,天下皆知是一场鸿门宴。若卢啸云胜了,你自有机会复仇,何必在尘埃尚未落定之前到我这儿来。”
梅夫人摇了摇头,轻轻蹙起眉,“大司马若胜,渝州和荆州的军队却不会服他,没有景将军,还有沈怀英和许望清,届时南边反而陷入内乱之中,长安得以喘息,我的仇便报不了了。”
许妙愉扬眉道:“这么说来,你身为卢啸云的妾室,反倒希望景珩是最后的赢家了。”
“的确如此。”梅夫人爽快地承认了,“许小姐今日进城来也看见了,不光是我,天下还有这么多人,都期盼着有人能结束这个乱世。其实早在数日之前,我已经辗转托人为景将军送去消息,告诉了他陛下和大司马在今日的种种布置,原以为能劝阻景将军前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听着她的直言不讳,许妙愉一时竟陷入了恍惚之中,她曾经见过战争之后疮痍凋敝的街市,也见过众多流离失所的人们。
她能感受到他们的苦痛,更愿意慷慨解囊相助,但似乎从未想过,他们真正需要和想要的是什么。
眼前忽然出现了码头上那一双双眼睛,在好奇之外,忽然又涌现了别的情绪,那是……期盼。
许妙愉闭了闭眼睛,姣好面容上的笑意或是自得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她看着梅夫人,眼神纯粹而坚定,“我相信他的判断,更相信你的愿望还有许多人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梅夫人也看着她,有些疑虑,有些犹豫,直到此刻,终于露出一个真挚的笑,没有算计,也没有隐瞒,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两人一起沉寂了下来。
过了半晌,梅夫人又说回了颜姑身上,这一次,言简意赅了许多。
“许小姐,或许你不信,但我并没有打算将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她疯起来时说的话太过惊骇,不能让人听见,才多用了些令人镇定的药。”
颜姑能说什么,让梅夫人也觉得惊骇,许妙愉仔细一想,梅夫人知道她与景珩七年前的纠葛,肯定不会是这件,那就只能是——盼儿。
许妙愉看向颜姑,她现在究竟算疯子还是傻子呢?但似乎如今的样子,却是她难得的平静,如果有的选,她是会选清醒的痛苦还是无知的快乐?
“她说了什么?”
第74章 对饮
关于发生在江夏城中的这场政变, 后来众说纷纭,就连在场的亲历者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何演变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却说在这一日之前,卢文鋆和卢啸云商议, 趁着宴会之中景珩不能携带武器,身边更无部曲保护,由禁卫军统领带人在宴会外埋伏,待到酒过三巡, 众人昏昏欲睡之际,卢文鋆摔杯为号, 禁卫军涌入宴会之中,倚众之势,制住景珩。
计划考虑得很好,但当日宴会刚刚开始,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王宝风。
对于王宝风的突然出现,卢文鋆和卢啸云都毫无防备, 卢啸云斥他擅离职守,王宝风反说迁都一事兹事体大, 他是特地赶来谏言, 请卢文鋆三思。
迁都本就是他们召景珩前来的借口,王宝风搬出这件事,倒叫他们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王宝风落座。
看似王宝风的出现无足轻重,问题恰恰又出在他身上。
当初王宝风举兵投靠, 为了安抚人心, 除了将其封为成都王之外,还给予其剑履上殿的殊荣, 因此殿外守卫之人,并未要求他卸下兵器。
此时,王宝风与景珩名义上仍是上下级关系,因此王宝风一来,就坐到了景珩旁边,罚酒三杯向卢文鋆告罪。
宴会继续,氛围却更加紧张。
酒过三巡,王宝风像是完全游离在状况之外一般,又提起了迁都一事,言辞恳切,连述多条不可迁都的理由,似乎真的认为卢文鋆将要迁都江夏。
卢文鋆只说再议,想要糊弄过去。
未料王宝风言语中提及当年卢啸义的起兵计划,而如今天子重臣中不少是当年跟随卢啸义之人,酒喝的多了,纷纷面露戚容,忆起往昔来。
这说着说着,其中却有一人,素来以耿直著称,竟当众质疑起卢文鋆的兄长卢文元当年死的蹊跷,要求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