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凰是她在接了当时迹崖山掌门之令下山除魔卫道路上遇见的孩子。那时候曦凰不过五岁,被人藏在一辆马车上逃命。偌大的马车中只有她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年幼的眸子中满是不甘。芙蕖本不想去俗世间权斗而产生的人祸,偏偏那匹马发了疯,在山野间横冲直撞,最后冲向了悬崖。
芙蕖到底是修道之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悲剧就发生在自己眼前,这才救下了曦凰。
将曦凰带回迹崖山一段时间后,芙蕖渐渐觉得为人师娘倒也不是件坏事。曦凰虽然孤傲非常,却天资聪慧,心智坚韧,亦能明辨是非,学什么都快。她又不怎么将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当成不可言说的秘密埋在心中,而是将其变成了一根能鞭策自己不断前行的鞭子,咬在牙关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自己输。
在俗世间,她是被人迫害的天之骄子,在修真界,她是百年难得的奇才。曦凰很快就成了迹崖山中那惹眼的存在,也让庭梧有了些许生气。
眼前场景转瞬而过,一如她和曦凰相伴的两年。两年后芙蕖再次接到迹崖山掌门之令,去处理不知为何聚集在某村庄内的魔修。这次芙蕖去晚了一步,村庄被大火吞噬在其中,寻不到半个活人,只有一个盘旋在半空的大鸟引着她在村庄后的山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凤栖和束鸢。
大约是因第一次见到凤栖时,她那双藏满了痛的眼,亦或是日后相处,唯有凤栖会陪着她喝酒赏月,遵循着世俗节日,让芙蕖知晓原来做个俗人也是不错选择。在这三个徒女之中,她最是欢喜疼爱凤栖。
就是不知道这欢喜疼爱该不该任由其肆无忌惮地从心里长出来,芙蕖抬头看了眼那逆流而上的河水,不存在的心脏蓦地发疼起来。
若是她一视同仁,对那三徒女都只是教授剑法心法,之后任由她们按照迹崖山门规下山历练,是否就不会生出那些祸端来。至少,不必让凤栖经受那千刀万剐之痛,尝百年失去凤凰妖丹的苦。
东临自有仙境,却不是什么有缘人就可以寻到。有缘,不过是探得去时路,真要从那条路踏入东临仙境,于凡人要修炼成仙有何差别。偏生凤栖是凤凰后人,有捷径可走。那捷径便是挨过十二道天雷,上碧落下黄泉,最后求那仙人垂怜。可仙人只是自己成了仙,要她人起死回生谈何容易,凤栖便想着凤凰妖丹能保人千年寿命,哪怕救不活芙蕖,也能用妖丹保她三魂六魄永驻。等到千年之后,或许要能再入轮回。
凤凰没了凤凰妖丹,和人没了那颗心有什么差别。芙蕖不知道凤栖是如何走出东临仙境,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必是日日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
至于束鸢,这个徒女是三人中最让芙蕖省心的。她的性子很淡,好像这世间任何都勾不起她的兴趣。芙蕖本来就是平淡性子,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去窥见这个徒女内心的一方天地,唯一能做的,就是束鸢学有所成时夸她奖励她。好像到身死,芙蕖都不了解束鸢。
芙蕖没有讲这些事情全部告诉顾子铭,藏了一半说了一半,三个徒女的名字也只说了凤栖一人。
顾子铭记忆全无,觉得她话中也就三两字能稍微对上号些。奇怪的是,当芙蕖提到那个名叫“凤栖”的人时,她心中便有什么要破开阻碍冲出来。可惜那阻碍实在太牢固,等到芙蕖音落,她才发觉自己竟然眼前模糊,有泪水从眼眶中滚下来。
“怎么哭了?”芙蕖见状,伸手抚去了她落下的一滴泪。
那泪水留在她手指上,并不落下,变成了一颗圆圆的泪珠。
顾子铭身上属于凤栖的气息是最淡的,好像她再晚出现一时,那股气息就会消散不见。此时看着那颗泪珠,芙蕖像是在其中看到了凤栖。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因为谁人哭,我的徒女凤栖吗?”
“我不知道。”顾子铭擦了擦眼泪。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就是难受得打紧,尤其是听到芙蕖说凤栖为了带她进入东临受得那些苦。她不由得想,凤栖一定很爱眼前这位师祖,那她现在又在何处?
她想到了芙蕖想的那个问题。“凤凰没了妖丹,还能活多久?会不会活得很痛苦?”
“天底下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吧。”芙蕖眸色灰暗,她抬手摸了摸顾子铭的脑袋,说道,“如果你之后想起来了,凤栖或许和你有关系,你替我去看一看她,但不要告诉她我的魂还在这。这里不是她能再来的地方,你离开后也不要再来了。虽然东临是仙境,但不在三界中,来一次这里你的三魂六魄就有着不被三界接纳的可能重一分。若是有惦记的,留着三魂六魄入轮回,来生还能和她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