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我不是故意把你家里遇到的难题轻描淡写,我是在帮你用另外一个思路引领阿姨去理解这件事情。阿姨如果实在无法承受这个压力,她完全可以放弃归还贷款申请破产等待法院收走旅馆,返回乡下享受宁静质朴的田园生活,她并非没有其他的选择。”秋水见阿初误会了她的用意连忙发过去长长一段解释。
“你知道法院收走旅馆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我在国外务工七年赚来的钱全部石沉大海!项秋水,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江范当初说得果然没错,你这个人臂膀单薄,羽翼未满,只能被托举,无法被依靠。当我遇到天大的困难,你连最基本的给我出出主意都做不到。”阿初终于按耐不住愤怒对秋水发了一通脾气。
“对不起……我不应该只是一味地安慰你而不去帮你解决实际问题,我明天上午就去银行兑换家里剩下的几张存单,你到时留意一下到账短信通知。”秋水想到江范对她人生的概括总结不免心中一惊,她立马拨通阿初电话商议具体解决方案。
“你那点存款……杯水车薪,没用的……我们这几年都在吃老本,你倾家荡产最多也不过能帮我还个零头,那座大山还不是一样压在我妈妈胸口?”阿初听到秋水的解决方案在电话那头苦笑一声,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秋水很没用,自己也很没用,两个贫穷的废物凑到一起研究如何解决三百六十万贷款着实荒唐。
“阿初,我对你有话要讲。”秋水沉默半晌突然提及。
“你讲吧,我倒是想听听你能讲出个什么花样。”阿初在话筒另一头重重叹息。
“阿初,你在过去四年里曾经千百次地对我诉说过你童年的遭遇,你的妈妈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她的孩子,你在她眼里是未来别人家的儿媳,她在你继父面前会下意识地将你视为雌竞对象。
你妈妈把你从小养到大只花了很少很少的钱,你继父罗五俊是她头顶的天,你妹妹罗铁男是她的心肝宝贝,你在那个家里什么都不是……你没有自己的床,从小到大睡的是两口铁箱,你没穿过新衣服,从小到大身上都是妈妈和奶奶淘汰下来的粗布裤子,碎花背心,粗线马甲。
你五六岁就开始在家帮妈妈哄孩子换尿布喂奶,你六七岁就踩着小板凳一个人在厨房烧火做饭,你七八岁就开始给别人家采茶叶、摘果子、采中药、做手工赚钱,你八九岁就帮家里上山砍柴、挖竹笋、垒田埂,你小学三年级因为想要一本新字典被继父挥着柴火棍满院子追打,你母亲当时人就在屋里却没有出来及时阻止。
你在国外务工七年赚的每一分钱都被你母亲和继父私吞,她们每天守着五层楼的旅馆过得逍遥快活,你却在青城广播电视台熬大夜上班,受苦受累每个月只赚三千……阿初,你知道今天我口中所述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妈妈,你的家人,他们根本不爱你,你的亲人之所以现在对你表现出极度依赖,那是因为你妈妈现在无人可以依靠,她只能假装喜欢你,假装肯定你……她在昧着良心哄骗你为她背负起那座价值三百六十万的大山,爷爷奶奶在处心积虑地哄骗你为他们侍奉晚年,养老送终。
阿初,那个家中一切温暖的假象都充满了欺骗,它从前是沼泽,现在依旧是,如果你此时头脑还算清醒,我希望你马上回来。你花费二十几年才逃离那个深渊,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重回囚笼。
阿初,那不是你的家,那是刀山火海。”
第48章
“那你呢?项秋水!你当年为什么会放弃在海都的工作回到青城,难道不是为了你那个被酒鬼父亲折磨二十几年的抑郁症母亲?你读了那么多书,读文学,读哲学,读历史……可否读出一丝一毫人生真谛?你的思想还不是仍旧侵泡在千百年来愚孝守旧的老茶汤里,你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牺牲自己回到父母膝旁卧冰求鲤?
项秋水,你说得对,我的妈妈不爱我,难道你的妈妈就爱你吗?如果她爱你,她怎么可能把四岁的你扔在不靠谱的奶奶家长达十五天,难道她在这之前不知道你奶奶夜生活比普通人丰富多彩吗?
你在外婆家生活的那整整十四年里,你妈妈每学期只去外婆家看你一次,难道她真的就忙到那种一个月抽不出一天来看你的程度吗?我们镇上的首富潘金银也没有忙到把年仅三四岁的亲生孩子送到外婆家去寄养!
你两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听她每天对你诉苦,她如果真的爱你,又怎么可能会把小小的你当做她的倾诉对象?如果她真的爱你,你寒暑假回到父母身边的那两三个月,他们为什么会当着你的面每天从早吵到晚,他们为什么仍然把你往夜生活丰富多彩的奶奶家里送?以至于你小小年纪亲眼见证了你奶奶身边的无数个男人,以至于你一辈子都对男人这种生物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