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拎着药店的无纺布手提袋吱呀一声关上房门,她看到面前的场景张着嘴巴呆愣愣地站在那里,阿初尽管努力扮作一副心疼极了的表情,可她滚烫的眼神和起伏的呼吸骗不了人。
“我的银河,我的乖乖,我的小可怜……”
“你怎么又受伤了,姐姐来看看……伤口疼不疼……”
“姐姐来给你上药,如果疼你就哭出声音,别忍着……”
“药涂好了,银河真是个乖孩子,姐姐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那个女人口中尽是蜜糖一样的怜惜,令人温暖,令人迷惑。镜子却从另一个方向映出她嘴角向上的弧度,她眼角细微皱起的笑纹,她内心的狂喜……阿初因秋水第二次受伤又享受了一段内心安宁的好时光,她不知为什么自己极度渴望被身边的人需要,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于世间存在的价值。
银河使她快乐,秋水亦使她快乐,阿初一向最疼惜这种年幼时被娇惯的孩童,她们长大时只要遭遇一点挫折便会彻底沦为废物。你只消在这个时候找准时机给她们一点点甜头,彼时纯白如纸的她们便会像流浪狗找到主人一般摇晃着尾巴跟你回家,她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眼里只有你,她会如同朝圣一般对你死心塌地,别无二心。
第41章
秋水近来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去父母那边探望,她借口要花时间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填词比赛,每天傍晚给妈妈打一通大约十几分钟的语音电话,医生说女儿的嘘寒问暖本身也是治疗妈妈抑郁症的一味药剂,秋水心甘情愿为和醉鬼纠缠二十几年的妈妈入药。
秋水受伤的腿在骨折恢复之后出现肌肉萎缩症状,一只腿粗,一只腿细。现下因为长期躺在床上久已不动,双腿萎缩程度又比从前增加了些许。秋水为了给吸血鬼一般的阿初烹饪精神盛宴,时不时地让自己受伤、生病,如同用心血去浇灌一珠式微的曼陀罗。
阿初知道秋水频繁受伤是为了满足自己病态需要,秋水怕阿初在精神方面饿死,想尽方法为她续命,秋水在这方面无疑是全世界最体贴的爱人。阿初曾在监控里看到秋水把手指伸进正在轮转的风扇,也曾看到她深吸一口气挥起锤子砸断自己手臂,看到她紧闭双眼一边颤抖着哭泣,一边挥起烟灰缸砸向额头……阿初清清楚楚看到了秋水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切,但是她在秋水面前始终假装没有看到,两个人彼此了然一切却默契地互不揭穿。
那天傍晚阿初接到云城葛石镇公安局打来的一通电话,警方通知阿初她的继父罗五俊和妹妹罗铁男遭遇车祸身亡,魏招娣抢过电话让阿初速回葛石镇帮她处理后续事宜……比起继父和妹妹阿男身亡,阿初更在意的是……母亲竟然在话筒里对她使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恳求语气。
罗铁男去年年底在众望所归之下成功怀孕,今天上午顺利在医院诞下一名女婴,潘金银对于儿媳生了个女儿大失所望,父子俩医院门都没有踏进半步。罗五俊只好自己灰溜溜开车去接女儿和外孙女回家,仿佛自家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罗铁男在路上因为被公公婆婆冷落头撞车窗大哭大闹,罗五俊劝说女儿,你年纪还不到三十,夫妻俩努力努力再生几个便是,总不见得胎胎都是女孩。罗铁男大骂父亲嘴唇上下一碰说得轻松,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疼,罗铁男落下车窗托起婴儿扬言要扔到外面,罗五俊在盘山路上一走神车子越过护栏直直冲下山坡,父女二人和刚出生的小小婴孩当场死亡,无一生还。
阿初挂断电话立马收拾行囊准备回云城葛石镇,她打开衣柜翻出几件颜色不同的西服套装,那是秋水三年前在商场不由分说地买给她的礼物,阿初从中选出两套深色系西服麻利地放入行李箱,又在里面放进一叠短袜,一叠内衣,一件印着黄色小鸭子的天蓝色校服,一支漫天璀璨星斗的深蓝色钢笔。
“银河,如果要求你现在和我一起回葛石镇,你会跟我走吗?”阿初收拾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秋水。
“我可以随时跟你走。”秋水闻言掀开被子慢腾腾从床上坐起。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必真的跟我回去,葛石镇老百姓眼里根本容不下同性恋,我不想成为那帮长舌头妖怪嘴巴里的谈资。”阿初言语间啪嗒一声合上行李箱。
秋水俯身拉出床下装满磁带的塑料整理箱,打牛皮纸信封里面抽出一张定期存单,她独自挪下床换上职校校服准备前往银行取钱,室外光线令她不得不低头捂住刺痛的双目,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耀眼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