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从四岁起便开始有了一个总是喜欢穿白裙子的玩伴,那女孩比秋水年纪大一些,她从秋水四岁一直陪伴到她十三岁,最令人费解的是只有秋水能看到那女孩的存在,外婆外公看不见,老师同学也看不见,秋水面对质疑满心冤屈百口莫辩。
“你脚上有伤口,今天别碰水了。”阿初从浴室里带出来一条温毛巾帮秋水擦拭身体,秋水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如同失魂一般任由阿初摆弄。
“小象,你当真想回到我小时候看看吗?”阿初把毛巾送回浴室之后重新躺到秋水身边。
“当真,我想从你一出生开始就守护你,我想做你的骑士。”秋水向上拽了拽阿初腰间的薄被。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我的小象骑士,如果你回到从前请务必带我逃离那片苦海。”阿初凑到秋水身前声音微微颤抖着请求。
“阿初,我答应你,如果能回到从前,你将成为我要从过去带走的唯一行李。”秋水眼眸中再一次流露出心疼。
两人昏昏沉沉抱在一起睡到下午两点多才起床,社区工作人员这次不再挨家挨户上门检测核酸,青城政府安排了几十辆临时改装的流动核酸检测车,每到一条街道或是一个小区便有穿着防护服的志愿者提着喇叭逐楼提醒,通讯软件群组里亦会对具体检测时间提前进行通知。
阿初和秋水下午三点左右外出完成了当天的核酸检测,秋水回来后在浴室洗衣服和昨夜换下的床单,阿初一头扎进厨房准备当天的晚餐。
阿初饭后拎来药箱主动提出给秋水的伤口换药,秋水这一次没有闪躲,阿初手里拿着蘸着药水的棉签神情专注地细细擦拭那道伤口,痛痒,湿润,冰凉,一遍又一遍。
她明知那道伤口根本不需要涂这么多遍药。
她只是一味地想延长呵护对方伤口的时间。
“小象,我是真的很喜欢照顾人……”阿初上完药后双手拄着下巴满眼温柔地看秋水。
“既然这样,你就照顾吧,我没有意见。”秋水这一次没有变身成为坚硬的石块。
两人昨天睡在一起之后阿初觉得内心安稳得像是一艘系泊在码头的帆船,她想紧紧握住面前深爱自己的那个人,她绝不允许那个人半路打退堂鼓,她不允许那个人像个小偷似的在眼前悄悄溜走,她想要炽烈、黏腻、坦荡、无畏的爱,两个人或是纵情燃烧,或是相拥坠入无尽黑暗,秋水给予的爱却完全与之相反。
那人越是想靠近对方行为上便越是疏离,那人内心越是灼热言语上便越是克制,那人越是爱得深切便表现得越加小心翼翼,阿初觉得秋水是那种关键时候总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一把的角色。
阿初当初发现秋水竟然每天凌晨开车跟踪她心理十分惊讶,秋水这种行为如果换做旁人看来一定会心生反感,阿初却格外受用。大抵因为秋水是女孩子且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原因,她被秋水跟踪回家的那些夜晚心中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倒莫名感到一种被爱人护送的安全。
秋水好似一个雕刻师手下未成形的半成品,她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用来成长,阿初愿意陪伴她成长,一边暗自雕琢,一边悉心陪伴,一边让她适应被人呵护,被人照顾,阿初要一步一步引导秋水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小象,动物园里的小灰象。
第19章
阿初夜里照旧将自己关在秘密基地主持私人电台,秋水背靠露台躺椅上长久地凝望天上的月亮,她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仿若内脏被掏空似的空落落,那种感觉第一次出现是在十三岁那年,第二次出现是在六年前江范离开海都,如今又毫无预兆地再度重演。
秋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开心不起来,昨夜她与阿初之间的关系分明更近了一步,如果不出意外,今后每一晚她都可以理所当然地睡在阿初身边。那个每天凌晨三点准时聆听众人心事的《青城夜谈》主持人阿初,如今就这样一步一步融入自己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
青城微凉的夜风卷着稀疏雨丝拂过面颊,秋水张开双臂仰起头感受雨的湿润,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的那场云雨,阿初搂着她颈子如同梦呓似的呢喃。
“乖孩子,好乖……”
“姐姐最爱你了,乖乖……”
秋水不知为什么感觉阿初口中那些亲昵的称谓并不是为自己准备,她一边无法自制地在心中泛起猜疑,一边唾弃自己像孔洞里虫子般阴暗龌龊,人的劣根性真可怕,得不到时在期盼,得到了又开始怀疑,秋水为自己罪恶的猜疑感到耻辱。
暮色渐浓,细雨如雾,月光如银色薄纱倾泻,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秋水探过身子从身旁椅子上拾起一片干枯的柳叶,她抚摸那片树叶脉络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阿初背后一条条似蜈蚣般隆起的刺眼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