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象,如果换作是你,你就不想被对方百般照顾,千般呵护?”阿初颇为不服气地反驳。
“我想,我当然想,我很想,问题就出在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想。我从小就幻想可以拥有一个对我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爱人,我希望她每天穿着白裙子心无旁骛地为我服务,我的情绪起落是她世界里的唯一晴雨表,她对我的身体健康比对国际局势还关注,所以我才会在第一时间被你方才的言论打动……这正是我人性的卑劣之处。
我当然打心底想要一个无私奉献的爱人,可是那样做真的对吗?她既不是我的仆人,也不是我的保姆,更不是我的奴隶,如果我坦然地接受她这种自我抹煞式的照顾,那么我把她当做了什么,如果我真心疼爱她,我又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为我如此磨灭,如此牺牲,除非……”秋水顿了顿。
“除非什么?”阿初追问。
“除非她在本质上是个奴性很重的M,那么一切反常都可以合理解释。”秋水言毕静静等候阿初即将给出的答案。
“我没有那种倾向,我也不认为那是奴性,或者不如说成是母性更为贴切?小象,你这个人简直太尖锐,太敏感,太较真,攻击性太强……
我只是在单纯地向你分享我对未来感情生活的幻想,我本以为你会觉得我描述的二人世界很是令人向往,我本以为你会认为那是神仙眷侣才会拥有的理想生活,我本以为我们会在这方面默契地达成一致。
‘奴性’、‘自导自演’、‘自我感动’,尖刀一样的字眼,我不过是发自内心很喜欢照顾人罢了,你却把我形容得像是受了什么不良思想荼毒,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哪有那么复杂?”阿初言语间颇为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表现得仿佛是懒得和一个偏执狂计较。
“对不起,或许我不应该把话说得这样直接。”秋水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扫兴连忙向阿初道歉。
“没关系,小象,你今天这番话让我对自己一直憧憬的理想感情生活感到些微怀疑,或许多听听旁人的意见,多体验一下旁人的角度对我也有好处。”阿初见秋水道歉仿佛出于惯性似的体贴地开口宽慰,秋水却发现阿初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前一刻描述理想爱情时的那种光亮,她的思绪仿若陷入缭绕山峦的迷雾。
秋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愿意被爱人温柔对待,阿初所描述的那种无微不至照顾恋人的方式大抵没有人会不喜欢,秋水在潜意识里也贪恋这般浓密细致的呵护与关怀。
那种被爱人照顾到细微的生活状态或许会令她再一次失去自理能力,那种被爱人全方位溺爱的生活体验或许会令她自信心在无形之中得到膨胀,她人性中潜藏的劣性或许会因此得到尽情释放。
可是这种看似美好的生活表象之下好似掩藏着一道深邃裂缝,阿初如同带着一张面具被世俗执行某种长达一生的古老精神凌迟,她在潜意识中渴望剥离自我感受用以换取一种虚假的安全。
阿初在爱情设想中好像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在两个人的相处之中一直有意弱化自我,那种感觉活像把自身当做一个具有某种功能性的容器,而不是一个生动鲜活的人类。
秋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经历让阿初形成了如此甘于自我奉献的爱情观,它明显偏离了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正常心理范畴,可阿初对于这种病态与反常却浑然不觉。
两个人经过一番争论沉默地吃完了那餐午饭,秋水饭后一边站在水槽前洗碗一边回忆阿初的种种言论,她至今仍然无法相信比自己年轻六岁的阿初竟会持有那样一种腐朽的爱情观,她亦不认为这一系列想法的滋生是阿初与生俱来的本性使然。
第8章
青城城北社区的志愿者挨家挨户上门为住户检测核酸,阿初接受检测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独自一个人回到房间,秋水看到阿初落寞的身影顿时为自己午餐时的言行感到后悔。假使不是因为特殊时期人无法像平时那般自由出行,阿初或许早就不会留在这栋临街的破旧小二楼。
秋水年少时起便时常会头脑一热对周边事物过度分析,每每在生活中遇到难题便把书本中公式罗列出来一番生搬硬套,实则不过是纸上谈兵。前女友江范向来将此视为大量阅读书籍与大范围聆听音乐所致使的神经质表现,她认为过于沉浸于艺术世界会令人变得古怪且反常。秋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在阿初面前暴露深层性格缺陷。
海都浅唐唱片公司群组里发布了几则最新的比稿内容,秋水下载附件里的Demo戴上耳机粗略听了一遍。每当手头约稿所剩无几,秋水便会隔三差五地参加公司发布的比稿,即便过往比稿被选中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几也不妨作为一种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