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托跑堂娘子为我们送来了好酒,就连所说的话中都藏着话。
可怜我与赵清昼同床共枕这么多时日,他还不如这个与我素未谋面的人更懂我。我忍不住无声啜泣,心想这食肆的掌柜应是个女子。纵使如赵清昼这般的良人,平日里亦总高高在上,唯有女子,才愿体贴女子的不易。
赵清昼听了那席话似乎有些领悟,都要散伙了还捉我的手。我不争气地心中一软,终归还是愿意再给他次机会。
这世情总逼迫女子需要有个丈夫,不会是他,也会有别人。与其那样,倒还不如是他。我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可心里十分清楚,说到底,自己不过是还爱他。
好在经过这顿饭,叫我知道,他的心中也装着我。
自此之后,赵清昼没再那么为公务拼命了,很快便发现了他母亲的不是。我们两个搬出去住,日子过得和美快活,若他闲暇休假,还会时不时去那间食肆共餐。
【程全】
我的生意几乎遍布这大越朝全国,在商界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临江竹亭驿掌柜胡彦是我的表兄,此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于微时结发共苦的妻子,与那些发达时候贴来的美艳女子,终究是不同的。
表兄当年一心钻进钱眼里,如此行事,难免亏待了表嫂诸多。自她含恨而终之后,表兄悔之晚矣,即使口袋里的钱财再多,对表嫂的死也无力回天。
商人重利,可表兄字字泣血,不得不让我开始重视人性、重视感情。
表兄没有续弦,子侄们成家后,独自在这临江开了间客栈,经营得很不走心,每逢怨偶来住,便要请人喝酒劝勉。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见得多了,我也就习惯了。表兄这癖好其实还挺不错,就当是他在积善行德。
我有些许洁癖,倒卖粮食的禹余粮明明有求于我,却多次邀我去那间小食肆用饭。我本不太想去,可某日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也想看看他缘何那般执着,这才屈尊就卑跟着前去。
见那跑堂娘子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我心想这里的饭菜尚可尝试一口,不想居然那般美味。
几经被这家食肆打脸之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表兄的苦心。金钱这般于我们兄弟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确实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在这间食肆,无论贫富贵贱,竟是一视同仁。
习惯了那些个逢高踩低,后来偶尔在外受挫,我便回临江进店坐坐,居然觉得有些想念这般疏待。
我同食肆的贺娘子合作,生意做得越发大了。某日表兄知道了,居然对我赞不绝口。我这才知道他也曾同贺娘子有些渊源,也怪不得他家中郑安的手艺还算不错。既然她还得了表兄三分看重,那么我在生意之上,便再照顾她些。
那日贺娘子忽然找我,出人意料地将她这宝贝食肆转托于我。旁人卖予我的东西,便如入了貔貅腹中,休想逃出我的掌心。可唯独这间食肆是个例外。
哪里用她再三约束?我根本不想动它分毫,它的食客们如我一样,皆深深喜爱着它。
若是我真动了,怕是要惹起众怒。我先行给了贺娘子一大笔钱,心中却知道,她随时可以从我手中讨要回它。
不知道贺娘子出了何事,一窟鬼食肆里,饭菜的味道一如既往。可没有贺娘子的食肆,终归还是少了些什么。
这么久都不再出现,不止是那些老食客,就连身为合伙人的我也有些想她。属于她的那份分利,怎地还不来拿?
我令人画下她和林先生夫妇二人的画像,分发至我名下的所有产业。如果这两口子前来消费,他们定然能认出来。既是合伙人,便应以贵客之礼相待,不必再收取他们分文。
虽是那么吩咐下去,可多年过去,始终无人见到过他们的踪迹。
这对神仙眷侣究竟去了何处避世?若是隐居够了,便如我们盼望的那般,回来食肆看看罢。
【黄文英】
早就发现贺梅同我们有异,她不懂我们这里常人司空见惯的礼仪,乍一看似是十分粗鄙,却又隐隐透露出一些学识,这般大的年纪还云英未嫁,是个相当古怪的女子。
林先生颇长我些年龄,便是我也难讨好这个孤傲的人。如今能入得他的院落,也不过是因为沾了苏怀虚的光。怀虚行事放荡不羁,偏偏得了林先生青眼。
如此说来,这位贺娘子的性子,倒是和怀虚有几分相似。
初见贺娘子,她便直言自己对林先生有意。她这般直肠子的人,依照他的聪明才智,估计早就心知肚明,可林先生居然就这么将她留在身边,足以使我们啧啧称奇。
大越朝的人都早婚,如我这般年纪尚未成家的已属少数。这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年岁又这般相近,着实有些过于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