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雾夕举箸夹起一个放入口中,混入蛋液炸制的外皮酥脆,内里的虾子又嫩又美,和酱汁里蜂蜜的香甜混在一起,显得层次分明,甘鲜的味道充斥在味蕾之间,胡椒的辛、芥末的辣突然间直冲鼻梁而上,猛地让人飙出泪来,却又欲罢不能。
赵清昼尝了一个,被这样新奇古怪的味道刺激得直皱眉头。
赵清昼:“计划之外的菜肴,果真叫人难以接受。”
苏雾夕冷笑:“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是你想什么样,就会什么样。”
孙月呈上第四道菜,“酸菜鱼,请您二位赏味。”
牡丹纹的乌色釉盘中,黄澄澄的汤汁里漂浮着雪白的鱼片,与暗绿色的酸菜、新绿色的香菜相映成趣。
苏雾夕夹起一片鱼肉细细端详,鱼片虽薄,却切面平滑,形状完整,可知片鱼之人刀功功力不俗。品尝其味,鱼肉弹韧嫩滑,毫无鱼刺,酸菜脆爽可口,配菜丰富味道浓郁,鱼汤酸香鲜美,微辣不腻浅透麻意。
配上被煮得恰到好处、透着柴火香气的米饭再合适不过,一时间夫妇二人无心争吵,专心用饭。
见即将和离的发妻爱吃,赵清昼夹起些鱼肉放进她的碗中,言语中多出几分愧疚,“近些时日县衙事务繁杂,总是脱不开身来陪你用饭,叫你在家中饱受冷待,你同为夫争吵不休也是应该。想不到难得陪你用次晚膳,竟然是你我夫妻的最后一餐。”
几滴透明的液体滴进碗里,苏雾夕埋头用饭,并不理他。
不多时,孙月再次走上前来,呈上第五道菜,“最后一道菜,苦瓜酿肉,请您二位品尝。”
绘有花开富贵图样的白瓷盘里,一团花团锦簇,单就卖相来看便极为喜人。褐黄色的汁水上,翠绿自带花边的苦瓜被人从中间掏空,切成寸段,在内塞入粉圆状的肉馅蒸熟,其上均点缀着殷红的枸杞一点,褐绿粉红,煞是好看。
苏夕雾夹了一个苦瓜酿肉放进赵清昼的碗里,“何止是近日?你既然知道我的苦……”她哽咽咬唇说不下去,复又低下头去自行用饭。
赵清昼尝了一口她为自己添点菜,胡椒的辛辣当先闯入口中,苦瓜的苦味紧随其后,肉馅肥瘦比例得宜,鲜咸多汁,及至吞咽下肚,独属于苦瓜的甘味充斥满整个口腔。
这对夫妇皆已经尝过所有饭菜的滋味,没有了初来之时的剑拔弩张,反而多出些为彼此夹菜的温情脉脉。
见此,孙月托着托盘走上前来,不紧不慢道:“这便是我们掌柜特地为您二位制作的盲选宴,其名为酸甜辛苦甘。”
赵清昼来了一丝兴致,“此话怎讲?”
孙月:“我们掌柜的说,爱情初萌,青涩美好略带酸意。新婚燕尔,蜜里调油郎情妾意。生活琐碎,磕磕绊绊甜中带辛。家长里短,辛中带酸只道寻常。哪怕相看两厌,若是彼此相爱,相互理解,虽个中滋味辛中带苦,可终归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故名酸甜辛苦甘。”
赵清昼奇道:“世有五味,酸、甜、苦、辣、咸,怎么没有咸?”
“我们掌柜的说,咸者,皆也。咸的味道贯穿所有的菜肴,只因世间夫妻,多有摩擦,人之常情。”
孙月将托盘中的两盏酒分别放至这对怨偶身前,“此酒名为梨花春,乃是我们掌柜相赠。”
赵清昼:“又有什么说头?”
孙月:“梨花盛开,雪白满枝,春意盎然。唯有取最新鲜的梨花,才能酿出甘洌醇甜的美酒来。
杜秋娘有诗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元微之亦云,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美妇人听得入神,默默以帕子拭干溢出的泪珠,被自己的丈夫捉住了素手。
孙月含笑收起托盘,退出包厢,将此方空间留给这对夫妻。
再次传菜的当口儿,她忍不住询问专心烹饪的贺梅,“别怪奴家多嘴多舌,梅娘子撮合起旁人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好使了?”
贺梅翻菜的手微微停顿了下,脑海中一闪而过林靖好看的面容,嘴上淡淡道:“认清现实了,那样的人不想了,这辈子大概率跟铜板金银交子过咯。”
小孤山。
林靖正坐在红泥小火炉前,取之前所留的红梅雪水烹制茶水。冷不丁鼻子一痒,赶紧侧头过去,连打三个喷嚏。
他旁边坐着的县丞章西村见此不由得挑高了眉头,“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人惦念你如此之紧。”
林靖敛下长睫,并未言语。
如今他还在世的亲族里,少有人关怀他的近况。关切他的人并不多,除却一个双立与他朝夕相对,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