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弗生知道,像敬云安那样聪明的人,一定能看出来他的止步不前,甚至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想进步的小心思。
但是敬云安并没有戳穿他,也没有要赶他走,或者再提起类似散伙的事情。
他像是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用什么样方法,去处理两个人的关系。
于是阎弗生就这样假装着努力,耍着心眼儿地挤进他的私人领地,蛮横地待在他的身边,像从前无数次霸道而强硬地试图攻陷他,将他拐上床一样,想要寻求一个契机,一个能将自己塞进他心里的契机。
可那个时不时浮现在敬云安手机通知栏里的名字,和那张总是笑如五月春风的脸,以及那股久聚不散的咖啡香,让阎弗生清楚地明白,那样的契机,不会有的。
因为在那些他看不见的时刻里,同样还有另一个人,在千方百计用尽百宝地想要挤进敬云安的心里,他的努力甚至不需要假装,更不需要有人去教他。
苏布从前总爱将那些二十九三十岁的废话挂在嘴边,阎弗生向来不屑一顾,但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哪怕是一岁之差的两个人,对于一件事的看法都会是那么的不同。
更何况,他和敬云安之间,隔了五年。
五年,听上去好短暂,不过伸手一掌而已,可人生又有几个五年。
五年足够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在挫折中变得世故,足够一个初出茅庐的设计师走上职业巅峰,足够世界在顷刻间颠覆又重塑……
五年太久了,久到无论阎弗生如何否认,都无法改变敬云安与别人怦然心动两情相悦的时候,他才刚知道怎么撒谎躲过没写作业的惩罚。
久到阎弗生不得不去承认,在那些他还没追上的年岁里,敬云安早就和别人轰轰烈烈,海誓山盟,灵肉契合地爱过了。
久到无论此时此刻的他,如何去拼尽一切为爱痴狂,费尽心机地因爱痛苦,敬云安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因为那些或难堪或疯癫的模样,他也早都看过了。
阎弗生从前从未将裴陌阳放在眼里,可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和他差了那么多。
他没有裴陌阳的那五年,那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的五年,那如今三句话便能叫敬云安露出笑颜,一个抬手就能懂他心底为何而伤痛的五年。
阎弗生感觉自己在一条偏僻而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闭塞,都快要把自己挤在缝隙里憋死了,却还是不想回头。
他变得越来越不认识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好像那个没心没肺,放肆狂妄,潇洒不羁的阎弗生,在一夜之间就死了。
他找不到,更看不清前路在哪里,他甚至举头望去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栖心的所在。
半春路十字街突然间就成了他的牢笼,无数人的吹捧与爱慕更是套在他脖颈上的枷锁,酒喝到上头都没办法解去他心里的难受,众人看到他的眼泪甚至会觉得诡异,强迫着他擦去那些丑陋的东西,重新站到展台上成为那尊被人传说的神像。
他是该去成为那尊神的,毕竟当初是他自己非要踏上那面站台,是他无数次高喊着惊世骇俗的口号,是他故作着潇洒与不羁,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地游戏,狂妄地定下一条又一条可笑的规则。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会落下,曾经目空一切射出的子弹也终究会击中自己的心脏。
所以当没人能懂,也没人愿懂他的时候,阎弗生只能把自己喝的头昏眼花,然后一头扎进陌生而冰冷的角落里,醉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所以当敬云安从楼下的花丛里捡到堪比死尸的他时,阎弗生才会那样失控地抱着他一遍遍地问:“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他都死了……”
开始入冬了,九亭诗韵的花早都败光了,连灌丛都灰突突的。
阎弗生脸上不知道被枝干还是石头,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溢出,被眼泪冲过后流到了下巴,活像一道血泪,瞧着有些瘆人。
“你喝多了,我带你上去。”
敬云安不回答他的醉话,只拖着人往单元楼里走。
“他都死,死了……你守活寡有什么意思……”
醉酒的人最是沉重,敬云安将他艰难地拖进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上升时,阎弗生支撑不住地哐咚一下倒在了地上,将电梯震得险些出了故障。
敬云安撑着旁边的扶手,等电梯恢复平稳后,才看向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