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又要离开呢?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深渊中不断涌上来的阴冷彻骨的风。
他再也忍不住,从干紧的嗓子里,吼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哭。他像是个绝望濒死的野兽, 伏在地面上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霍行川离去的方向。
玄卓顺着那道哭声望去, 看清坠入鬼门的人后,神色暴怒冲着霍行川吼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他挥手斩断一只袭来的魔物,面色阴冷难看:“区区一介凡人,竟也想封锁鬼门,真是不自量力。”
方隐年飞至知白面前,解开他腿窝后被锁住的穴位, 把失魂落魄的知白拉了起来。
知白双腿得了自由,推开方隐年,跌跌撞撞便要往鬼门走。
下一秒又被方隐年拽了回来, 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知白不答,无神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方隐年双手握住他的肩膀,逼迫知白和他对视:“眼下群魔乱世,你不去降妖除魔,还想去哪?”
知白僵硬地转过头:“我要去找他。”
方隐年眉头拧在一起,指尖用力,骨节泛白,死死扣着知白的肩膀:“你不要忘了你的责任!”
“如若他失败了,该去的人是我。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斩杀其他魔物,还有万渊……”方隐年顿了一下,“那才是你该牺牲的地方。”
知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神色怅然,呆滞地看着远处问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呢?”
方隐年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一瞬间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变回了那个在栖桐殿神树下执着等待的小小少年。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叹息一声:“或许这是你的命数吧。”
知白把目光收回,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重新将昭春剑握在掌心。如同一个木偶人般,点了点头,转身麻木机械地朝着狂乱的魔物挥去了长剑。
知白觉得此时自己的灵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一个飘在空中茫然着寻找着霍行川的身影,而另一个则困在这狭小的躯体中,被肢体习惯性的动作带动着往魔群中扎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挥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抵挡,连手里挥出去的灵力都显得格外陌生。
这个人是我么?他想。
我怎么能在这里呢?我不应该去找霍行川吗?
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坠入冰冷的鬼气中呢?
迎面魔物的血浇了下来,缕缕鲜血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他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哽咽。
站在满地的断肢残骸中,知白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在哭。
我又一次失去他了,他绝望地想。
血的腥气铺满了夜晚。
无数剑光撕开黑雾,和袭来的魔物撞在一起,数不清的腐尸碎肉从天空中掉下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修士们第几次冲锋了。
修士们踏过魔物的腐肉,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冲,而负责治疗的修士们则奔走在战场上,接住一个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同伴。
夜明把长剑绑在手中,和乔简后背相靠,满眼杀气地看着源源不断涌来的妖魔,再一次抱着赴死的勇气,杀了过去。
许池在幻境牢笼中拖住了悦娘,学生们带着满腔热血,汇起灵力,抓住机会将结界内的鬼气清扫干净。
再远处,佘舟子伤痕累累地守在熟悉的门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这片小小的天地竖起了一道安全的屏障。
所有浴血厮杀的人,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黎明能快一点到来。
另一边,鬼门深处。
霍行川燃起所有灵力,在鬼气海中擦出一道道路,在无边血水中寻找着鬼气核心。
破空剑在他身前斩过数不清的魔物,霍行川撑着防护罩,竭力抵挡着鬼气的侵袭。
他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地炸掉鬼门,也来不及想如果自己失败了该怎么办,他只是没有办法看着知白一个人来做这样的事情。
知白……霍行川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这个名字。
他舔了舔唇,想再捕获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霍行川有点遗憾地想,早知道这两天就多抱抱他,亲亲他了。
霍行川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冷,浑身灵力快要被鬼气吞没殆尽。
他强迫自己再往下坠一点点,然而防护罩已经开始轻轻颤动,裂出细密的碎纹。
不行啊,还得再坚持一会儿。
他突然想起那天玄卓说的话,自己灵海有缺陷,练不成神核,生生世世修不成神。
他现在想,自己不要成神了。
如果天道真的能听见人的夙愿,那他愿用自己的生生世世来换取知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