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如同曾经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薛遥知想,他应当是换了一个地方入定吧。
她轻手轻脚的凑近他。
按理说钟离寂这时候早就应当惊醒,但她都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他还是没反应,只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那轮光芒黯淡的血月。
他没有在入定,他在发呆。
可他的姿势同守在她床边的时候一样。
薛遥知意识到这一点,她抿了抿唇,轻声喊:“钟离寂。”
他没什么反应。
薛遥知推了下他,然后被他握住了手,她失笑:“干嘛呀你,想牵我手就直说,又不是不让你牵。”
钟离寂笑着说了声好。
薛遥知又说:“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见着你拉了墨羽他们四个,还有沈宁,你是旧伤复发了吗?”
也不应该啊,她每天都会用灵力探查一遍他的情况,他很健康的。
“或者是哪里又有疫症了?”她想着,又嘟囔道:“今日朝会的时候也没听说啊,魔界现在挺太平的。”
钟离寂抱住她的腰,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声音柔软:“知了……”
“嗯?”
他暗红色的瞳孔似是将眼尾都照红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钟离寂得不到承诺,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找薛遥知是喜欢他的痕迹。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感觉他就要疯了。
他想,果然魔种都是贪婪的生物,从前能与薛遥知有这样的日子,他得知足死了,根本不敢奢望更多。
今日他找了墨羽他们,问起了被薛遥知轻描淡写盖过的他沉睡的那半年。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然后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薛遥知一开始的执政并不顺利,她几乎一点经验都没有,上了两次朝会就让那些老奸巨猾的魔种给摸透了性子,什么难题都往她身上扔,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墨羽看得都额角直跳,建议薛遥知先杀一批魔种立威,不出意料的被薛遥知拒绝,没有滥杀。
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夜不能寐,偶尔半夜还会偷偷的流两滴眼泪。
丹绯的目光向来是冷的,她对钟离寂说:“倘若主上对您毫无感情,她何至于受这种气?完全可以踩在这残留下来的这堆乱摊子上肆意妄为。”
段思也愤愤不平的说道:“主上不管事的话,等您醒来可能都不知道是在哪个小水沟里躺着呢,还想舒舒服服的躺寂月宫里?”
“主上仁善,但在魔界,魔种更崇尚暴戾铁血的统治者,如同您的父亲那样,所以主上这半年来经受过的困难,不比您当初带着我们在魔界游走得少。”墨羽也慢悠悠的说道。
“主上比您现在勤勉多了……你,唉!”夙渊重重的叹了口气。
听到最后,钟离寂的表情很沉,他看向沈宁。
沈宁原本对钟离寂有所忌惮,但自从见他在薛遥知身边比狗还乖之后,她就不怕钟离寂了,甚至还反问他:“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你不会问知了吗?”
钟离寂说:“她说给我渡了灵力,我身体底子好,慢慢的也就养过来了。”
“她说得倒是轻巧。”沈宁深吸一口气,几乎都不想去回忆那段时间。
薛遥知在钟离寂身边为他治疗的那三日并不容易,她几乎要将全身的血和灵力都喂给了钟离寂,到后面几乎都保持不了清醒,是沈宁扎针强行把她叫醒。
后来又是魔界的那些破事,她每天一剂一剂苦涩的汤药喝下去维持着身体机能,到底还是扛过来了。
沈宁瞥了眼钟离寂,恨不得把他的血都放了喂还给薛遥知,她说:“你没发现知了瘦了很多吗?底子亏空了,很难养回来的,不像某人躺半年就能生龙活虎。”
钟离寂当然发现了,但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她诸事缠身,心烦意乱,难免清减,以后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来找薛遥知却不慎听了个墙角的乌秋也顾不得许多,指着钟离寂骂:“知了不肯说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了?她不愿意说又不是不喜欢,你非得强求一个承诺做什么?钟离寂你个蠢货,那几个字非得要说出来才行吗?”
钟离寂知道,乌秋说得没有错。
他在强求什么呢?
他其实也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因为过去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所以迫切的想听她说出来罢了。
但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震耳欲聋,也可以沉默无声。
他想通了,不想再强求了。
钟离寂想着,不说便不说吧,那他多说一些,就当是替她对自己说了。
迎着薛遥知的目光,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就好。”
薛遥知看着他,他的眉宇间似有落寞,但神情却柔和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