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脸色是红是绿衣非雪懒得瞅,舟车劳顿早饥肠辘辘,寻了处人少的位子坐下,先喝口温酒润润嗓。
吃到三分饱才有空瞥一眼主家,也就是过寿的季掌门的孙子——季小公子的脸色果然精彩纷呈,不过么,是看向衣非雪身后站着的那位的。
众人也改交杯换盏为交头接耳。
“明晦兰?他不是失踪了吗?”
“早前听说衣非雪把他买了做奴隶,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兰公子乃皎如明月的高洁之士,他竟让他为奴为婢,报复作践,这般落井下石,岂是君子所为?”
“太不像话了!”
众人议论纷纷。
衣非雪气定神闲,仿佛被指责诟病的不是他,回眸正好跟明晦兰四目相对:“想说什么?”
明晦兰垂目看他,目光竟有些温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衣非雪眸色深深。
明晦兰眼底含着暖色,语重心长的道:“你想让他们看我凤凰折翼,明月陨谷。可你也落得尖酸刻薄,卑鄙无耻的名声。”
衣非雪被逗笑,他在乎吗?
“我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衣非雪转过身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拜他所赐,从出生那一刻就声名狼藉了。
明晦兰早衣非雪半年出生,出生之际七颗瑞星闪耀,照的天幕琳琅,又似有仙乐吟吟,而他也“心疼”母亲,不到半个时辰就顺产了。
后来衣非雪诞生,他母亲临盆时天象巨变,黑云掩日,天地失色。足足生了一天一夜,降临的刹那整个景阳的花草树木尽凋零。
人家明晦兰出生紫霞满天,祥云绕顶,祥瑞之命格传遍灵墟大陆。
他衣非雪降临就天昏地暗,寸草不生,你品,你品吧。
连路过的蚂蚁都知道谁吉谁凶。
衣非雪每天都庆幸自己有个好家世还有个好爹,不然真被天下人联合起来放火烧死“受诅咒的不祥之子”了。
当然凭良心讲,这事也怪不到明晦兰,又不是明晦兰悄咪咪诅咒衣非雪出生时妖风大作的对吧?
但明晦兰的存在让对比更加惨烈,拉踩更加疯狂,人们提起明晦兰,就会把衣非雪拉出来鞭尸。
诸如“兰公子冰魂雪魄,春风沂水,衣家那位……诶,不提也罢”、“衣非雪性情狂逆,恣意妄为,哪像兰公子虚怀若谷,厚德流光”等等……
况且衣非雪没有良心,他就是喜欢迁怒,还妒忌,还落井下石。
但以上这些,顶多让衣非雪讨厌明晦兰,还不至于恨。
真正不共戴天,视为死敌的原因——
就在三年前的这个地方,也是季家老爷子过寿,他们在众人的鼓动下比武切磋,激战之中,他的发带被明晦兰的剑锋挑断,泼墨的长发散落一身,然后……
衣非雪冷淡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满杯。
清澈的琼浆倒映着少年玉色的面容。
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依然还是四大世家的掌门,是灵墟大陆同辈中的佼佼者,是中土最闪耀的星辰。
而明晦兰,已经沦为他的奴隶。
*
明晦兰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是季禾。
明晦兰端正站姿,叫人:“季小公子。”
“兰公子,你怎么……”季禾舌头发僵,“你当真……”
努力几次也没说明白话,最后的声调甚至有些哽咽。
芝兰君子的美名冠绝整个灵墟大□□海之内皆有他的迷弟,所以即便在中土,仰慕明晦兰之人也多如过江之鲫。
而且季家和明宗关系匪浅,从前明晦兰也偶到寒亭做客,寥寥几次相处,季禾深切欣赏明晦兰博古通今的才学和怀瑾握瑜的品德。
天骄折腰,怎能不叫人惋惜?更丧心病狂的是还被……
“衣非雪欺人太甚了!”季禾双眼发红,痛心疾首,看清明晦兰手里拿的披风,更是怒不可遏,“他就这么作践你?”
明晦兰轻描淡写的一笑:“怎会是作践,这是我应尽之责。”
季禾被那故作坚强的笑容刺的心如刀绞:“兰公子。”
衣非雪嫌殿内闷热出来透气,刚好看见廊下说话的两个人。
衣非雪慢走两步,索性双臂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在柱前。
只听明晦兰语气真挚的说:“他花钱买下我,供我吃穿,又为我医病,他不嫌我修为尽毁形同废人,留我做奴仆,给予我栖身之所,自然是恩重如山。”
季禾气急攻心:“你糊涂啊!他给你吃穿给你治病就是为了日后羞辱你折磨你,你是什么人,他怎敢——”
“他在季家做事十多年了吧?”明晦兰突兀的开口,看向殿门前洒扫的下人。
季禾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弄得跟不上趟,听见明晦兰说:“他端茶送水干粗活就是理所应当,我却能被大家鸣不平,为何?因为我明晦兰是不同的,可他也是世上独一份的人,仅此一人一魂,和我一样都是唯一的,那凭什么我就金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