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昏迷前,叮嘱过他们此事不宜声张,尤其是对陛下。在他们看来,公主殿下背后的人,可不就是陛下么?
这时,“哐当”地一声巨响,内室传来铜盆打翻的声音,里头传来急切的话语,“血止不住了!”
“主上!”
房中众人脸色惊变,抬起的步子纷纷欲往内室去。
“都站住,别去添乱。”
郭钦咬牙,压下心中的慌乱与担忧,拱手向姜采盈引路,“公主殿下,请。”
姜采盈脚步不犹豫,开始往内室去。一踏入内室,浓重呛鼻的血腥味儿钻进鼻子。
正中央的床榻上围满了手脚慌乱的大夫,他们的手上,衣衫上都沾满了血。
郭钦拨开人群,语气发颤,“主上怎么样了?”
为首的白须大夫面色凝重,“主上所中玄箭结构复杂,箭头含八个小暗勾。拔箭时,暗勾会钳住皮肉造成大出血。可若是再不拔出来,恐怕箭头的毒就要渗入五脏六腑了。”
姜采盈呼吸一滞,身边惊慌浮动的人影似乎渐渐虚化,她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向床榻靠近。
卫衡躺在榻上,月色被衾被鲜血染红大一片,血迹斑驳脏污。他的胸膛敞着,左胸上拇指大小的窟窿不断地向外冒出乌血。
左侧的铜盘里,装着一截拇指粗的黑色箭头。
镂雕花纹的箭头上,隐隐还有被扯下来的模糊血肉,令人心惊作呕。
“我来。”
姜采盈声音微微抖着,接过侍女手上用温水浸过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按压在他胸口。
俯身时,她不知被什么绊住踉跄着跌坐在他身上,手肘不小心撑在卫衡伤口处,引得鲜血更加不停地涌出。
姜采盈吓得脸微白,转眸看到卫衡在昏迷中咬紧齿关,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他的脸被血点斑驳,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握成拳,用力地有些抖。
姜采盈心中涌起一阵陌生的恐慌,她从未见过卫衡如此模样。
原来,他也会脆弱。
大夫喊道:“快,多拿些止血散来。”
有侍女一路小跑进来,喘着粗气,“大夫,外敷的草药捣好了。”
“给我。”大夫一边上手,一边提醒姜采盈,“公主殿下,此草药敷在伤口上有剧烈灼烧之感,主上现在意识模糊,恐伤了您,您还是退后些。”
话刚说出口,身侧之人猛地攥住他手腕,口中喃喃着,姜采盈凑耳过去听,却听到他痛苦的呻吟,“母亲...父亲...”
她身形一震,心中的负罪感如绳索一般紧紧地扼住她,动弹不得。姜采盈转头吩咐大夫,“上药吧。”
“呃~”
黑乎乎的草药抹上的那一刻,卫衡在昏睡中痛苦地颤抖,攥着姜采盈的手臂青筋暴露,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的腕骨都拧断。
“公主!”揽月在一旁惊呼心疼。
郭钦也吩咐旁边的侍奉的仆从,“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主上的手松开。”
“不必。”
姜采盈疼得龇牙咧嘴,她一只手抬起来止住他们,转眸看向卫衡,“这是我欠他的。”
父皇欠卫衡的。
“公主,您没事么?”郭钦还是不放心。被卫衡手掌钳制住的腕骨上方开始红得充血,姜采盈强撑着,另一只手去握卫衡的拳,“没事。”
这样,她心里好受些。
郭钦看向她的神情变了变,最终叹了口气。
到后半夜,卫衡的血终于止住。
等候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背后的汗浸湿了大半块衣衫。
揽月瞧了瞧外面的月色,有些忧心,“公主,您该泡药浴了。”
郭钦也在一旁帮腔,“公主,主上的身体已无大碍,您身子虚弱,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是啊是啊,这儿有我们。”
“我想...”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欲说的想法卡在喉咙间,最终只能道:“如此也好。”
她起身,脚蹲得有些麻,整个人的重心都倚在揽月身上。姜采盈回头,看了看榻上的卫衡,最终还是收回视线。
“走吧。”
“乔生,送公主回去。”
走出去,再回头。望着里头暖黄的烛火,姜采盈感觉自己似乎被隔绝在那室内的一方天地里。
廊庭下,她的身影被渐渐影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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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姜采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郭钦的话,其实漏洞百出。
周子龙再恼羞成怒,也不会蠢到对卫衡出手。更何况,江南四州共同围剿李慕,可最终只有周子龙入京述职,本就有抢功嫌疑,他当不会也不必如此高调地在京城对当朝大司马痛下杀手。
不是他...那会是谁
是卫衡的政敌?
她很快地否决了这个猜想。如今李氏已倒,卫衡便是除陛下外唯一掌握兵权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