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盈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嵌入肉里,而后又去扯他衣领。他的右颈侧应该有一道红痕,几个时辰前她刚刚看见的。
卫衡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拧,将她的手腕按在梁柱之上,漆黑的影子笼罩下来,他恨道:“摸够了?”
“别动!”她红着眼眶嘶吼,力道大得扯开了他半边衣襟。烛光下,脖颈线条凌厉如剑,哪有半点红痕?
姜采盈的手僵在半空。
“不,不可能。”
她终于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瓷片碎裂声里,卫衡冷冷整理衣襟,“这次又是谁?”
几日未见,卫衡面容憔悴了些,眼下的乌青晕开一大片,眼眶里恨意在蔓延,“你想在我身上见到谁的影子?”
姜采盈脸上微白,胸腔之中气血上涌,“反正不是你。”
她想,她大概是魔怔了吧,怎么会认为师父和卫衡是同一个人?他们两个除了身形相似,其余皆是天壤之别。
“我知道,不是我...”卫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那晚她刺耳的话似乎又萦绕在耳边,字字凌迟。
玄色衣袍划开夜色,卫衡转身。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庭阶,不一会儿与他离去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拐角。
直到院门重重合上,姜采盈才放任自己滑坐在地,掌心深深掐进那些碎瓷片里。
“公主!”揽月跨过门槛,见到跌坐在地的姜采盈惊呼不已。她小心搀扶着姜采盈起身,看到她掌心斑驳的血迹和碎渣子,眼眶通红,又吩咐外头侍奉的奴仆,“快去请大夫。”
“我没事。”姜采盈朝她宽慰一笑,望着门外的月色,喃喃道:“幸好...不是他。”
可是,明明该庆幸的,为什么心中竟然会涌现出一股空落落的怅惘?
“公主,您说什么”
姜采盈甩甩头,“没什么。”
大夫简单包扎过后,仔细叮嘱着往后饮食的忌口,以及伤口不能碰水之类的话。
“多谢大夫。”
已经夜深,姜采盈示意揽月给大夫多些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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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卫衡自出了议事堂后,心中大松一口气。就着月色,他垂眸注视着方才姜采盈摸过的手背。
盖住的伤口被用力揉搓过后,有些痒。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灯火三更时,手底下人传来消息,郭钦回来了。
虽是深夜,可卫衡夜夜失眠,便干脆起身去迎一迎。说到底郭钦对他而言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一路的将府中漆黑的夜烫穿几个洞来。郭钦披星戴月于深夜归府,本以为是一片寂静,却不曾想连主上都前来相迎。
府中众幕僚听闻主上未睡,这会儿即便是睡眼惺忪也要坚持候在旁边。
郭钦顿时惶恐,一路小跑过来向卫衡行礼叩拜。
卫衡扶住他的手臂,“郭卿,你南下治水数月归府,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必多礼。”
“主上,属下有江南军情需禀告陛下。”昏黄的光亮下,郭钦眼中疲色尽显。
卫衡实在不忍心,勒令他无论何时都先按下,有什么事情等他睡足之后天亮再说。
于是,一行人在夜色中又渐渐散去。卫衡无眠,干脆沿着府中花园小径踱步。
天边是一轮月牙弯月,脚下的动作漫无目的,直到看到院前那两盏熟悉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
他有片刻的失神,怎么又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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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盈泡完药浴,已经是丑时。揽月心疼她几日未安睡,于是在室内点了安神香。
一躺下,困意席卷而来。
她又做梦了,只是这次却不是噩梦。梦中她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泉中,温热的掌在她身上温柔地捏着,从肩胛骨到腰腹。
偶有几处穴位不通,她被按得疼也会轻声呓语。隔着衣料,身后人的声音仿佛幽幽地传来,“你也会疼...”
翌日。
晨光漫过窗棂,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姜采盈被刺目的光线叫醒。
揽月带来两个消息。
一是,昨夜朝中南下治水官员已凯旋。
二是,随军而回的锦州刺史周子龙,带回来了淮西侯李慕的尸首。
“此事当真?”
姜采盈惊得从床上坐起,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心如潮涌。
“千真万确,府中都传遍了。”
揽月也心情激动,“昨儿城门口的守卫就得命令,破例守夜开了城门。他们昨夜未归家,就宿在城中的酒楼里,今儿早上整肃入宫述职,好多人都看见了的。”
姜采盈胸腔里热血沸腾着,前世淮西侯贪婪残忍的恶脸似乎还在脑中闪回。
忽然,她低笑起来,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卸下了千斤枷锁。
“公主,您为何哭了?”揽月轻拾巾帕,心疼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