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姜采盈思忖着,“安少卿为国奔波数月,等他回来之后本公主要好好设宴款待他一番。”
安清岚想起离别那日兄长对她全盘托出的心意,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此,臣妾便先替兄长谢谢公主了。”
小坐过后,姜采盈旁敲侧击问了问陛下昨日生病之事,安清岚似乎并未察觉,只是提到陛下眉头不禁皱起些。
“南方水患,京城不稳,人心惶惶。陛下数月来为政事殚精竭虑,少有安寝,最近更是像着魔了一般,和太傅大人还有朝中那位陆大人夜夜长谈,不知疲倦...太医院早已提醒过,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每日都是如此?”姜采盈心中思忖,“这么说来,陛下病倒真的是因为劳累过度?”
她的低声轻语被安清岚注意到,“嗯?公主,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采盈敛住心神,脑海中却不由地浮现出灵台山卫衡那冷冷一瞥。
“听说那位陆大人写了一些文章,里面的治世之道很受陛下赏识。听程太保说,陛下似有改革之意。”
“如此一来,便是好事。”姜采盈宽慰一笑,“我读过那位陆大人的《经策论》,他所主张的开凿运河,发展漕运是利于百年国本的大事,确实可行。大云朝虽几十年未经战乱,可朝臣党同伐异,争权夺利过多,看不见的硝烟处处弥散着。若真的能停下来休养生息,以利民国策为本,则大云朝之安民指日可待...”
说道末尾时,姜采盈神情有些激动,却见安清岚的表情讳莫如深,一旁侍立的宫女更是各个垂下头来,噤若寒蝉。
姜采盈这才后知后觉,后宫妇人,鲜有干政。此话,已经惹了争议。果然,安清岚往四周瞧了瞧,下令贴身的宫女将众人遣散。
殿中俱静,已无外人。
安清岚这才尴尬地应了几声,眼睑下垂不知作何反应。
姜采盈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深究。
而后,话题转移。
从国政大事转到了家长里短,安清岚似乎很有倾诉欲,从家中父亲的安康聊到御花园的暹罗猫,到殿中绿藤架上的瓜果...
姜采盈停顿了一下,终于开口问她:“宜嫔娘娘,陛下对你好么?”
闻言,她愣了一下,似乎未曾想过昔日的仇敌会用如此温和的语调,像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这样来关心她。
她眼眶微热,“陛下对臣妾,算得上是关怀备至。”
她目光悠长,“与我同进来的一批秀女中,共有七八人留下。其中几人为答应,几人为常在,忠肃侯府的何二小姐倒是封了贵人,赐封号为‘容’。可像我这般一入宫便被封为嫔位的,算是少有。”
姜采盈默然,这倒不假。
大云朝史上得此殊荣的,往前数不过就荣纯皇后一人。她的母妃被选侍入宫时,不过才为答应。几年之后,才按照惯例升了常在,之后怀了身孕才提拔为贵人。姜采盈凝眸,“如此殊荣,怕是要在宫人遭人嫉妒。”
“还好。”安清岚苦中作乐,眼神里有片刻促狭,“宫人之恨,还有容贵人帮我挡着,这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她这样笑着露出浅浅两个梨涡,倒是有昔日少女活泼之态,少了些宫妇的端庄典雅。
姜采盈也忍俊不禁。忠肃侯府的二小姐何沁蕊,上一世骄纵之名快与她齐平,她倒是有些意外陛下竟然会给她留牌子。
不过想想,也便清楚了。
后宫虽为妇人,却与前朝紧密关联着。每位宫妃得宠与否,很大程度上都与家族挂钩。
陛下是有他的考量的,倘若有朝一日...安氏隐隐有冒头之势,他便可借助忠肃侯府来制衡一二。
思及此,她轻叹一声。
安清岚何等聪慧,这样的道理她不会不懂...
一时间,二人竟然无话。
日暮西垂,姜采盈才在安清岚的送别之下出了她的寝殿,往御花园去。没走几步,几个太监恭恭敬敬地向她走来,身后那人还端着漆花端盘,上置一精致盒子。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姜采盈的目光往太监身后的端盘看过去,前头的太监解释道:“公主殿下,这是大司马送来的东西,让奴才转交给公主。”
“卫衡?”
“大司马说,今日是宜嫔娘娘生辰,公主殿下入宫比较急,想必是没时候准备娘娘的生辰礼,于是特地托人给公主殿下送过来...”
那为首的太监一个眼神,身后的小太监立即朝着她双手呈上锦盒。
里面是一盒歙州墨。江南赵家乃是制墨名家,赵廷桂以松烟、胶、玉屑、龙脑制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曾引得江南名家争相以黄金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