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就这么穿过了食堂,没进去,而是来到一道铁门前。这道铁门还上着锁,门边的墙上用红漆写着:“本门开放时间上午7:40-8:00,下午5:00-5:20”。
食品厂的一个主任掏出钥匙开了锁,等他们跨过这道门,眼前高大的白杨树下是一排红砖墙的筒子楼。楼前的空地上,架着一块水泥板,充当乒乓球桌,几个少年在打乒乓球。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几个女孩子在跳皮筋,两个穿着汗背心的大爷在下棋。
边上的自来水槽边,挤着几个女同志。
“厂长,港城的客人怎么到我们家属区了?”一位正在洗菜的大姐,举着湿漉漉的手问道。
“别瞎打听,洗你的菜。”
谢厂长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左手边有道围墙,围墙上刷了几个字“招待所”。
隔着围墙,一股饭菜香飘了出来。
走进去,里面是一排两层楼的房子。楼上晾挂的衣服像万国旗在风中飘扬,楼下则挂着牌子“餐厅”。
“这是我们厂的招待所,里面住的都是各地来排队要货的供销社人员。”谢厂长说,“我们去招待所食堂。”
“排队等货?为什么不加班加点供应?”岳宝华脱口而出。
谢厂长苦笑着说:“上头就分配给我们这点计划。”
“谢厂长!”声音从楼上阳台传来,声音的主人已经转身往楼梯跑去。
他这一声像是冲锋号,原本在阳台上乘凉的,在东侧水槽洗衣服的,在餐厅吃饭的,全都放下手里的事情,往他们这里冲过来,生怕慢了半步。
岳宁还没搞清楚状况,这群人已经把谢厂长和刘主任团团围住,他们这群客人硬生生地被挤出了包围圈。
“谢厂长,我都等了半个月了,先让我拉两车回去交差吧?”
“你才半个月,我都快一个月了。”
“谢厂长,你就可怜可怜我,我从成都来的。”
“比远是吧?我从云南来……”
崔老板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团,皱着眉头,问崔慧仪:“就这样,你也想来?”
崔慧仪看到谢厂长一声声喊:“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说……”
她也有些害怕了,自己能顶得住这样的情形吗?
“这样才要来。”岳宁高声说,她刚好在崔慧仪身边,声音让崔慧仪一震。
岳宁转向崔老板:“崔世伯,你看到的是麻烦,我怎么看到的是商机啊?这么多人等着要货,这不都是生意?谢厂长给不出货是因为上头不给计划,你们呢?会缺物资吗?缺什么不能从外头运进来?这些人可都是你们未来的客户,甚至可以说,他们都是你们现在的客户。”
崔慧仪一把抱住岳宁:“到底谁在做生意?你怎么脑子转得比我还快?”
岳宁挺起胸,骄傲地说:“我爷爷既是厨子,也是老板,我是厨子家会做菜又会经营的孙女。”
这话深得崔慧仪的心,崔慧仪的视线落在崔二太太身上,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崔二太太显然没料到岳宁跟着崔慧仪一起刺她,她脸上除了尴尬,还有黯然。
“姐,想个办法和他们交换个联系方式?这群人里只要有几个能人,以后你的食品就有人卖了。”岳宁看着前面那个缠着谢厂长的瘦小男人。
崔慧仪眨了眨眼:“你来我们食品厂,帮我管内地市场?那我就高枕无忧了。”
“乔君贤许我厂长之位。”岳宁往岳宝华身边靠了靠,带着骄傲的表情,“我也是有家业要继承的人,只能忍痛拒绝。”
在崔老板面前,孙女这么说,岳宝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宝华楼这点家产算什么呢?
崔慧仪笑着看向岳宁:“我觉得我爸要是明智的话,他应该把辉煌的股份低价转让大半给你,这样不仅不用担心倒闭,还能狠狠赚一笔。等以后你真做起来了,哪里还有辉煌的活路?”
“港城那么大,餐馆之间哪至于你死我活?宝华楼和辉煌还是能和平共处的吧?”岳宁说。
谢厂长跟那群人好说歹说,才挤了出来,来到他们这边:“抱歉抱歉,我们进厨房吧!”
他们跟着谢厂长往厨房走,一位胖嘟嘟的大师傅从厨房门口出来。
“张师傅,东西准备好了吗?”谢厂长问。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胖师傅转身带着他们进了厨房。
厨房和餐厅只隔着一个打饭的窗口,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正在给那些供销人员打饭,一块饭上盖一勺木须肉、一勺烧茄子。
一个三眼灶台,靠窗那里有一张板桌,胖师傅引他们过去,桌上摆着岳宁要的食材。
岳宁提起桌上一只鸡问:“师傅,这是咱们北京的油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