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陈家二小姐面前,继续说道:“我师傅跟我们说,人家十六七岁的孩子拜在你门下,是想学手艺的,你要是不想教,就别耽误人家孩子。我师傅正经的徒子徒孙过百了,到他那里学个一年半载的徒弟更是数不清。如今他老人家七十多岁了,闲不下来,去职校发挥余热教孩子们。我师傅和你爸本是一脉相承,论手艺你爸甚至还好一些。可现在,你爸一倒下,你们家的饭店就开不下去了。锦莹好不容易带了一个徒弟,你们还要往他们头上泼脏水。”
陈家二小姐拉长着脸,还想辩驳,董银奎却没给她机会,接着说:“是因为你们家根本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教外人手艺。你们觉得,要么是自己的血脉,要么是两人有不正当关系,才会教人。所以就污蔑锦莹跟她徒弟私奔了。”
“要是普通徒弟,谁肯和她千里迢迢来这里?”陈二小姐质疑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师傅要是让我跟他走千里万里,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再说了,就算两人真有情分,都这个年代了,男未婚女未嫁,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作为姐姐,你难道不该为妹妹有个真心对她的人感到高兴吗?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不检点?你说我妈不检点,我爸是你爸的徒弟,他去世时留下我们三个小子,眼看养不活,我妈跪着求你爸,求他教我们三兄弟手艺,给口饭吃。你爸的条件却是让我妈给他生个儿子。我妈为了我们三个的活路,无奈答应了。到底是谁不检点?我妈生锦莹时难产,你爸看见她生了个女儿,抱走孩子后,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我哥上门去求的时候,二小姐你也在,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陈二小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急忙说道:“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记得?”
“你说:‘生了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借着看病要钱?’我哥只能不停地磕头,你爸才勉强请了个大夫给我妈看病。可已经晚了,我妈就这么没了!”董银奎红着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我师傅自己家里孩子多,都吃不饱,为什么要收我们三兄弟为徒?因为他看不惯你爸造孽!”
这下,陈锦莹终于知晓了全部真相。
“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翻出来说的。”陈大小姐皱巴巴的脸颊微微颤抖,“你们董家三兄弟,跟小五一点关系都没有。小五是咱们陈家的人,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没有这些陈年旧事,你们陈家怎会落到这步田地?”董银奎嘲讽地笑了笑,“你爸要是好好带徒弟,他的饭店怎么会开不下去?就算有一两个徒弟没良心,那么多徒弟里,总归有忠心耿耿的。你说把德祥饭店的三成股份给锦莹,说得好像她占了大便宜,可实际上,一家饭店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厨子吗?锦莹缺的是那个铺面,还是那些桌椅吗?况且还把孩子过继给她,这三成财产,最后还不是要交给这个孩子。她就算回去,也不过是继续被陈家榨干,而且就陈家现在这个烂摊子,锦莹一个人也独木难支。我昨天参观宁宴中环店,小岳把这家店交给培德,还给他两成股份。这两成股份,可比你们陈家所谓的三成,实在得多。”
董银奎转头看向陈锦莹,语气温和地说:“锦莹,我们确实没有养过你,也没有立场左右你的决定。你就把我的话当作同行的一点建议,好吗?”
陈锦莹与陆培德相处已久,时常听他说起父亲的师弟黄炳刚大厨。她知道,这位黄大厨是个胸襟开阔的前辈。二哥能被黄大厨选为传承人,想必品性和手艺都十分出众。
她轻轻点了点头。董银奎接着说:“哪怕我们在国宾馆,身边都是各大菜系的大厨,还时常去各地指导交流,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随着改革开放,我们也渐渐觉得自己有局限。也正因如此,培德他叔才想让培德出来闯荡一番。春交会的时候,我们跟小岳交流,小岳想法多,也认为厨艺需要教学相长。你还年轻,在这里能学到更多东西。小岳也说你有文化,懂生意,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陈家的那个店铺,落到今天这地步,是陈德祥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问题,要想挽救这家店,比重新开一家店还难,不值得你耗尽心血。”
从两位姐姐指责她不知检点开始,她就不想再与她们有任何瓜葛。现在,听着二哥在众人面前,将这些陈年往事掰开揉碎了说,只为洗脱两位姐姐加在她身上的污名,她不由得笑出声来:“二哥,我知道了。”
一声“二哥”,让董银奎眼眶瞬间泛红。他紧紧拉住陈锦莹的手,声音哽咽:“小妹,小妹!”说着,眼泪夺眶而出。看到二哥流泪,陈锦莹连忙安慰:“二哥,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