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守备和马娘子都说这群土匪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惹得城中商人都不敢出城做生意,又强抢民子,十恶不赦。
但他有眼,会自己看。
在寇颜将他掳上山的时候,不时有进山打猎的村民前来和她们打招呼,猎户们对这群凶神恶煞的土匪没有丝毫畏惧不说,还热情地将自己的猎物送给她们一部分。
看到寇颜身上扛着的他,有些好信的村民还问了一嘴,听说三天后大当家的娶夫,还是两个,直说一定要给她送上贺礼,喝上一碗喜酒。
还有村民戏说,今年稻谷收得快,有了群帮工在晒谷场里忙活,她们省了不少力。
从寇颜等人口中和天添几天前传出来的情报,夜叶得知这群帮工便是昭苏城被俘的那群守备军。
除此之外,还有采药的村妇询问大当家伤势如何,送上一筐药材,有扎着双髻的丫头央求姐姐们教她使刀,有家中生下孙儿的老妪想向三当家的求一个好名字……
这伙匪,和附近的百姓们,其乐融融。
可既如此,又为何当匪呢。
夜叶不懂。
寇颜回想起自己全家被武德司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屠尽的那幕,冷笑一声:“官和兵有什么区别,你们这帮人勾结在一起,何曾给过我们百姓一天好日子过。”
当百姓过不下去,自然就要当土匪了。
“谁?”夜叶问道。
寇颜不明所以:“什么?”
夜叶:“你说的勾结在一起,是谁和谁。”
一旁,沐笙歌招人过来:“去找找,可有纸笔。”
对方点头应了,传话出去,很快,薛司晨带人进来,拿着笔墨纸张,还有一摞账本。
看到账本,被绑在寇颜旁边的二当家慌了起来,憋着怒气喊了一嗓子,“别乱动我账!”
薛司晨看了她一眼,向来冷淡的目光中此刻夹杂了一丝怜悯,但她很快就将其敛去,肃然开口。
“这些是青桥寨自建立以来的所有账目,数年来所劫得货物折价后加上现银共有十二万六千百四十九两五钱。”
夜叶瞳孔放大:“这么多。”
按照南离律法,已足够判死刑。
薛司晨神色不变,命人打开抬进来的几个木箱,“这些是我从寨子地库中搜出来的,现银仅有一千两,以及尚未变卖的珠宝首饰,余下的,都是米面粮油,还有一些杂物。”
沐笙歌坐在桌旁,将她所说这些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怎会仅有一千两,马娘子称她足足丢了价值三千两的货物,加上近日来其他遭劫的商队,怎么也不止一千两。”夜叶疑惑道。
但等他接过那些账本,一页页翻看之后,他的眼中便再无疑惑。
“某年某月,姓刘的上交过路费二百两,姓韩的上交过路费一百五十两,分姐妹们一人一两,出一百八十六两,又购米面各百斤,油三十斤,粗布十匹,余十五两,老大又要给陈小郎打银坠子,花了二两,余十三两。”
“……”
“某年某月,姓马的不肯交过路费,留下货物八车,苦力十三名,收货的不地道,八车货只给了一千四百两,分姐妹们一人二两,乡亲们成丁者一人一两,幼童半两,出九百八十六两,老大给程小郎打了银手镯,花了五两,余四百零九两。”
“……”
“某年某月,赵家村三娘夫郎难产,出十两为其请郎中产翁,二十两抓药,万幸人救回来了,还生下个大胖闺女,满月宴随了五两的礼钱。”
“某年某月,晒谷时突降大雨,乡亲粮食损失过半,狗官催税,老大花千两购粮,分给乡亲,还顺道给卢小郎打了银簪子,花了十两。”
“某年某月,陈家女娶夫,出礼钱十两……”
“某年某月,赵老族长喜丧,出五十两购上等松木棺材……”
“……”
余下种种,这青桥寨的土匪但凡劫得银两,必会分给山上姐妹以及山下村民。
喜事丧事毫不推脱,急事难事也毫不吝啬,必会出钱相助。
这哪里是恶土匪,分明是活菩萨才对。
夜叶翻着翻着,渐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串人名和数字,是这些天得知寇颜即将娶夫这一消息后来送喜钱的村民。
从几文到几十文不等,数量虽然小,但汇集在一起也不少,足有二十两。
后面还跟着二当家记账时所写的备注:‘乡亲们知恩图报,只是这钱老大拿着必定心不安,不收又不好,等下个月劫了好货还得给乡亲们多分点才是。’
夜叶看完之后心中五味杂陈,已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伙土匪劫匪济贫,乐善好施,可那就是对的吗?
从昭苏城经过的商人,她们做错了什么,就活该被这伙土匪劫掠,马公子又做错了什么,被她抢上山来强迫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