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们以这般青春美好的原因就此分离吧。
无关欺瞒。无关恐惧。无关莫名其妙的背负。
只是以一朵风中摇曳的花作为首日封,而后彼此陌路。
下课铃截断了他的思绪,英语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通知说:
“明天是你们高中最后一次学农活动,时间是两天,地点在市南的自然保护区。都知道了吧?明早7:00全年级在操场集合。不要迟到。”
细细簌簌的讨论即刻升级成兴奋的喧嚷——只要不是学习,什么都值得庆祝。
班主任的眼镜却发出了诡异的白光:
“还有,大后天要进行英语月考。大家记住啊。”
哀嚎四起。
岳明烨低下眼睫。
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在我最寂寞的时候,对我伸出手。
也许那个人是不是你,并不重要。
第4章 河淙2
他躺在地板上,用手臂挡住视线。苍帝则乖乖蹲在一旁,蓝眸担心地注视着主人。
房屋空荡,响彻SnowPatrol的《Run》。
请假很顺利。老师似乎已默认这种活动中他的缺席。只是叮嘱他,注意休息。
走下讲台的时候,他没看霍然,或者说没敢看霍然。倒是有敏锐的女生在交头接耳:
“岳明烨和霍然怎么了?”
语气中有明显的惋惜味道。
他的记忆,初中之前只见空白。
组织里的人告诉他,是他自己因为犯错,让尚裳把记忆都抹去了。
直觉告诉他,他们没有骗他。
他只是觉得搞笑,这样一个人来来去去走走停停的生活,过去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麻烦尚裳去消除什么呢,已是空白,再去抹除仍是空白。
这个世界上我需要谁?或者,谁需要我呢?
一个人背单词。一个人听歌。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
一个人点亮家中灯火,对着一片空荡喊我回来了,然后听见回声迎接自己。
一个人听楼上夫妻争吵,孩子哭泣,很贱地想和其中任何一个人换位。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
一个人醒来,摸自己的脉搏,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一个人,死去。
这种寂寞由来已久,弥漫出亘古的味道。
直到遇见霍然,它们才似畏光的苔藓,一路褪到他心底最暗的地方。
没有过去,如今连牵系自己生命中最喧嚷最纯美的那一部分也丢弃了。
深渊中淙淙轻咏着的河流。
河淙。
何从。
忽如其来一阵手机的震动,在地板上发出“响屁一般的”声音。这个形容倒也是霍某人的发明。
无所不在的霍某人。
岳明烨只好调低音响音量,抓过手机。
一个无论何时都听不出紧张感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明烨,有一处明显的断弦,距你们市很近,可能已经有变异者。我问过尚裳了,会尽快赶过去。”
陈界。
现有的十一个灵桥,四个是中国人,总部身居最高位的那位还没有见过。亚洲部负责人尚裳是他的直属上司。再有就是灵桥中他最好的朋友陈界,能力是用音乐梳理明暗两界的失衡,也就是消除断弦。比他大一岁,现正在西安念高三。
自己才高二,学习已紧张得日以继夜,陈界现在根本处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阶段。不禁问:
“会耽误学习么?”
“会。所以我已经决定和你一起再读一次高三了。”
“……”
“开玩笑的。又不是明天就高考,别担心我。倒是你,听起来很没精神,怎么了?可以问么?”
他总是这般成熟体贴。
岳明烨犹豫了一下,终于说:
“陈界,你会告诉他们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么?”
“……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彼此不同,大家都有不予人知的秘密。”
所以每个人都寂寞。
“那么,你会说?”
“……不会。是保护他们,也是自我保护。”
岳明烨握着手机,淡淡笑了,却觉得心里泛起一阵凄凉。
“不过,要是真遇到有缘人,或者碰到我理智休眠的时候,也不是不可能。”陈界笑,“明烨,别太苛责自己。碰上这种情况,难过的不只是我们,还有他们。顺其自然,何况,最坏的情况下,还可以请尚裳出马。”
清除记忆。
而后与霍然的过往便只剩他一个人记得。十年以后,霍然就褪成他记忆里可有可无的一粒墨迹。二十年后,无迹可寻。
人生不过生离死别。尚裳曾这样对他们说过。
“……嗯。断弦在哪里?”
“ZA383—34区,也就是你们市南的自然保护区附近。”
“什么?!”
岳明烨一跃而起。
也许注定会有人在我被寂寞啃噬殆尽时,令我如获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