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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落长安(28)

作者:天涯叶开 阅读记录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轮回残壳时,有人看见监天司遗址上矗立着青铜色的卦签林。最高处的两枚卦签交错成“既济”卦,卦象凹陷处积着时之砂与龙血凝成的露水,而林间永不凋零的龙息花瓣上,至今残留着半

枚带牙印的龟甲纹。

潮声漫过卦签林的瞬间,罗玉的指尖触到了真实的温度。那些青铜卦签上的露水突然倒映出七百年前的海岸线——原来监天司从来不在陆地上,初代监天正用龙血浇灌的建木根系,早已将整座宫阙抬升至星月与潮汐的夹缝之间。

燕泊月发间的龙息花突然坠入“既济”卦的爻位。当露水浸透卦象凹陷时,罗玉的瞳孔里浮出被抹去的记忆:八岁那年他作为祭品被送上建木祭坛,是濒死的燕泊月用最后半片逆鳞替换了他的命格。那些所谓轮回重生的监天正,不过是被建木年轮拓印的替身魂。

“这才是真正的镇龙谒。”燕泊月忽然咬破残留龟甲纹的手指,带血的指尖点在罗玉眉心。青铜卦签林同时发出龙吟,最高处的两枚卦签应声断裂,露出内部中空的星砂管道——七百年来所有监天正被吞噬的寿命,此刻正化作银河倒灌进罗玉渐冷的经脉。

建木根系突然在月光里燃烧。当初代监天正濒死的嘶吼化作海风消散时,罗玉终于看清燕泊月右眼里的星砂漏,每一粒砂都是监天正更迭时碎裂的魂魄。她的左眼却映着此刻正在坍塌的监天司,那些坠落的青铜瓦当在触地前就风化成了齑粉。

“监天司原是渡龙舟啊...”罗玉的叹息惊起卦签林间的时之砂,那些砂粒凝成十二只衔玉龟,驮着燃烧的建木残骸沉入正在复原的海平线。燕泊月褪色的衣袖突然被海风吹得鼓胀,七百年前被她拆下的三根肋骨,此刻正从罗玉的脊柱里破体而出,在月光下化作指引归途的星槎。

当第一滴不被龙血污染的海水溅上星槎时,罗玉听见自己命格碎裂的轻响。燕泊月残留着牙印的龟甲纹正在他掌心生长,而那些被建木吞噬的寿命银河,此刻竟在她星砂漏般的右眼里汇聚成真正的月光。

潮汐彻底吞没卦签林的刹那,十二只衔玉龟同时吐出囚禁多年的命灯。燕泊月踏着星槎伸手捞起一盏,灯芯里蜷缩着八岁孩童模样的罗玉——没有龙血浸染,没有轮回烙印,掌纹里蜿蜒着最普通的山溪脉络。

建木灰烬飘散的黎明,有渔夫看见褪色的青铜卦签搁浅在礁石间。两枚断裂的签身上隐约可见“见龙卸甲”的铭文,而夹在石缝里的半枚龟甲,正被晨雾滋养出新鲜的、属于凡间草木的叶芽。

叶芽刺破龟甲的瞬间,渔夫听见潮声中混着幼龙的初啼。他布满盐渍的指腹刚触到青铜卦签,那些“见龙卸甲”的铭文便化作青烟渗入礁石。当晨雾散去时,龟甲上的叶芽已抽成三尺青枝,枝头缀着七颗泪滴状的青铜果,果皮上天然生长着监天司浑天仪的星纹。

渔夫不知道,他弯腰拾果时,褪色的卦签正在海底重新拼合。那些被建木灰烬浸染的珊瑚虫,正将十二世监天正的记忆纺进珠母贝的螺纹。当第一颗青铜果坠入渔网时,三百里外的罗玉正从渔村学塾醒来,窗台上搁着昨夜被潮汐送来的龟甲盆栽,叶脉间闪烁着燕泊月星砂漏的光斑。

“先生,昨夜海里升起青铜树哩!”孩童们举着缀满水母的渔网撞开院门。罗玉握笔的手突然颤抖,墨汁在宣纸上洇出衔尾蛇状的纹路——那正是七百年前燕泊月在他命格里刻下的锁心印。檐角风铃无风自动,青铜果在晨光中突然裂开,露出内部晶莹的果肉,每粒果籽都悬浮着监天司的破碎檐角。

渔夫在正午的沙滩上昏睡。他梦见自己变成衔玉龟,驮着青铜卦签在星月间爬行。龟甲缝隙里生出建木新芽,而燕泊月的声音正随着潮涨潮落在他壳纹上刻字:“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当他惊醒时,怀里的七颗青铜果早已消失,只留下袖口沾着的星砂,正顺着经纬线爬成未完成的归妹卦。

暮色降临时,罗玉的龟甲盆栽开出了龙息花。那些半透明的花瓣坠地即碎,每个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燕泊月——八岁执拗地修改卦象的她,十七岁拆肋骨造星槎的她,七百年前在海雨天风中倒转浑天仪的她。当最后一瓣花沉入砚台时,罗玉突然咬破手指,将带血的指尖按在盆栽的龟甲纹上。

海啸来得毫无征兆。渔夫看到无数青铜卦签从海底升起,在月光下拼成遮天蔽日的浑天仪。罗玉的鲜血在龟甲纹里蜿蜒成河,而燕泊月褪色的星砂正从十二个方向汇聚而来,在浑天仪中央凝成少女虚影。当她的指尖触到罗玉染血的掌心时,七百年来所有被建木吞噬的寿命银河突然倾泻,将青铜浑天仪冲成滋养渔村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