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好了。”陈小北满脸洋溢着笑容，满怀期待地看着天花板，“我一直希望世间能还你一个公道。”
他看
着这孩子的闪亮眼眸，垂下眼皮，淡淡一笑。
李长安总算等来了这一天，但不知为什么，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倘若换作几年前，大家都说李长歧是被冤枉的，告诉他他可以回家去了，李长歧大概率会喜不自胜吧。
可惜为时已晚，曾经的少年终究是走了，留在这世上的人叫李长安而已。
李长安看着清风浮动窗帘，痴痴笑而不语。
此时此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一点儿没觉得遗憾和伤心，只是万千感慨在心底潜滋暗长。
原来人生放不下的种种，终究会成为过眼浮云。轻舟会过万重山，最难熬的不过是时间。
还是东坡先生说得妙，回首看来萧瑟处，总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
......
王家的茶会是琅琊平原最热闹的社交场合之一，每年办一次，时间定在七月初，每年都是人山人海。
在江湖上，王家声势盛大，前来凑热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许多怀揣江湖梦想的贫门子弟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希望借此机会被王家人看重，得个王家门客的荣誉。
王家大门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一条是小路。大路宽阔平坦，小路则崎岖不平。除了几个家境寒酸，买不起车马的人，前来参加茶会的江湖朋友走的都是大路，几乎没有富人愿意自讨苦吃，让马车在小路上颠簸晃悠。
当然，这世上总有例外。
杂草参差的小路上，远远驶来一辆青色的小马车，由三匹棕马共同拉着，看上去气派极了。
车帘揭开，一个清秀俊俏的蓝衣少年从车内探出脑袋，脸上挂着充满期待的甜甜笑容。世人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不会想到武功问鼎的江湖大侠，倒是会想到逃学逃课，不写作业的纨绔子弟。
“到了，我们到了。”
陈小北放下车帘，重新钻回车内。
只见对面的白衣公子埋着头，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我要吐了。”李长安说。
“你都说了一路了，让你吐你又吐不出来。”
“陈小北，我说你脑子出问题了吗？”李长安没好气地谴责道，“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偏要挑这种坑坑洼洼的小路，晃来晃去的，搞得我都要吐了。”
陈小北一本正经解释道：“大道上人太多，堵得水泄不通。还是走小路更快，一会儿还能挑个好位置。”
李长安把脸埋在手里，浑身上下难受得很，再也不想跟陈小北讲话了。
没过多久，他们的马车停了。李长安跟在陈小北后面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解了胃中翻江倒海之意。
大约是这里建筑稀疏，居民颇少，同样是七月盛夏，琅琊平原比金陵城稍微凉快些许，风中还略带着海水的咸香味。
门口的管家验过名帖，李长安和陈小北一同进去了。
都是江湖世家，但王家的风格和李家截然不同。一个豪放，一个婉约；一个金碧辉煌，一个清新脱俗。
硕大的庭院内，两排坐席依次往后列开，就快要排到正厅的屋檐下。
桌上除了上好的茶，自然也少不得瓜果。这个季节西瓜和葡萄最多，放眼看去，不是红色就是紫色。
李长安挑了一个最隐蔽的位置坐下，这儿靠近屋檐，没太多阳光，还能将众人尽收眼底。
陈小北紧挨着李长安，也坐了下来。
“茶会这般雅致的活动，怎会来这么多俗人呢？”陈小北扫视面前大放言辞，夸夸其谈的粗布之人，小声嘀咕道，“一个个都把牛皮吹上天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琅琊没有金陵的书卷气，百姓自然也并不如何雅正斯文，生性带着豪爽与不羁。
“你不也挺喜欢跟人吹牛？”李长安抬抬眼皮，“不跟他们聊聊你的光辉业绩？”
陈小北神情颇为不爽，咂嘴道：“谁跟你讲我喜欢逢人自夸？”
“你可多关注些，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只不准有李长庚的消息呢。”李长安给自己倒上茶，动作不急不躁。极强的环境屏蔽力始终让他心如止水。
“他们一个个都在说自己如何聪明绝顶，如何武力高强。”陈小北双手托着下巴，眼神转了一圈，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小爷我甚至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真正的强者向来是低调的。”李长安给陈小北使了个小眼神。
“是你低调而已。”
李长安没回答，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知道陈小北屁股快要坐不住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