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又怎样,李家受了多大的创啊!最可怜的就是叶夫人。”
“是啊,她何必总是冲在最前面,连命都没有了。”
“当什么李家第一夫人啊,换做是我,这份荣耀宁可不要。”
“叶夫人是不是习惯了自己的烈火性子,以为身体也是铁石做的?”
一阵直达心底的悲痛叫少年差点摔落马下,他无法忍受脑中冰冷的刀剑声响。天际巨大的火球正在陷入大地,将他所有的感官都放到最大,他听见人们的呼吸声,飞虫的嗡嗡声,自己心脏的怦怦跳动,以及天地间他从未察觉过的喧嚣。
世界的聒噪在咬噬少年的心,他头痛欲裂,开始耳鸣。
“不过你可知道叶夫人保护了谁?”
“谁?”
“李长歧!”
“李长歧没死?”
“李长歧非但没死,李家有难他还来了。我都不敢想象,叶夫人保护了那个杀死她儿子的人。”
“我听说梁夫人就
是为了杀李长歧才来的,结果叶夫人偏偏把李长歧给放了,这是什么个事啊?”
李长歧的名字撞进少年的心,伴随着李长安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现。他问自己怨恨吗?被骗了这样久,他本应该怨恨的。但是他又感到同情,忍不住为李长歧落泪。从归墟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他在想为什么桀骜风发的江湖少年变得沉默寡言,为什么五年时光带走了李长歧的一切,为什么李长歧会以李长安的身份藏在他的身边,还让他不可救药地深爱着,以至于连说一声怨恨都如此艰难。
所以李长歧,你到底能不能真诚一点,把你的所思所想放在脸上,好叫旁人不要误会你冷血无情。李长歧,你以前不是挺会交朋友吗,你能不能拿出一点曾经的样子,别把在乎你的人都气走。李长歧,你跟快乐与希望有仇吗,为什么偏要画地为牢,把委屈当糖吃?
少年一挥马鞭,横冲直撞,几乎丧失理智,像是在对抗这个极不友好的世界,就快把人间闯出一个窟窿一般。
“闪开!都给我闪开!”陈小北大喊大叫,快要破音,“全都给老子滚!”
朱雀门大街上的行人被吓到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华贵却灰头土脸的小子在发什么疯,受了什么打击,又在跟什么人置气。
“有点钱就横成这样?真过分啊!”
“怕不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行了都别说了,没看见人家身上的李家腰牌?”
陈小北一路狂奔,听了一路老百姓的闲话,内心也这样痛了一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李家遭了这么大的殃,他这个李家门客为什么来不及尽一份力呢?
酸楚和委屈转化为愤怒的心火,促使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了李家大门口。
李家的门口围了一群人,也不晓得是在看热闹还是在真心悲痛,反正有说有笑的,还指指点点的。
陈小北内心骂了一声,这世道总是这样,群众们最喜欢听关于别人倒霉的故事,好让他们感觉自己过得没那么糟糕。
他推开人群冲进李家的时候,绝望止住他的脚步。
陈小北顿时明白,这里再也不会有欢快的活力溢出房间四壁,再也不会有生机盎然的和风吹过海棠花的长廊。
这里一片狼藉,暗淡发黑的墙壁,掉落的砖瓦房梁,烧得只剩半个身子的柳树……
力气大些的男子拿着铁锹,将家仆们的尸体推在车上,然后运到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除了家仆的尸体,他们也处理王家人的尸体,但后者直接被他们用火烧掉。来来往往的,还有受了重伤的李家门客,他们躺在病榻上,被别人抬着走。角落里,也有脏兮兮的丫鬟在抹眼泪。
远远望去,地上血污斑斑,不忍直视。
板上钉钉的,王家人的到来卷走了一切:三月的春风,午后的茶香,半夜的潺潺水声和爱。只留下和他一样灰头土脸的杏树,斑斑的瓦墙,裂出闪电状缝隙的水泥地,还有被沧桑击垮,沉默不语的人们。
他的内心受到视觉的重击,但他坚强的性格和可敬的勇气帮他承受住这沉重一击,好让他还能继续向前走去。
“告诉我叶夫人在哪里,还有李宗主,他又在哪里?”陈小北随便拉住一个路过的家仆,向他打听。
家仆说叶夫人已经去了,还告诉他李宗主受了重伤,恐怕撑不到明天。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丝阳光已经消失。黑夜正在下沉,即将困住整个金陵李家。
第60章 父子之别
夜色坠落,屋子灯光昏黄,像长夜里的一颗孤星。
李长安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宗主。
虽然叶夫人将他赶了出去,但这场纷争结束后不久,也就是刚才,他还是背着李家所有人偷偷摸摸溜了进来。整个李家,没有人知道李长歧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