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北握着剑,迟迟没有放下,就这样站在李长安对面。他不知道自己正期待什么,又在执着什么。他在等李长安挽留自己吗?他在等李长安说抱歉吗?他如此委屈,如此不甘心,到底是因为李长歧还是李长安?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李长安回答:“没有。”
是啊,李长安就这样一个人,对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好,很好。”陈小北收了剑,“从现在开始,你我二人,分道扬镳。往后若是再见,形同陌路,只当不认识!”
说罢,陈小北转身离开。
“陈小北,鬼城危险,你别——”李长安嘶声大喊。
“我能进得来,自然出得去!”
陈小北冲进磅礴大雨。
“陈小北!”李长安竭力大喊。
可陈小北跑得那样快,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帘里。他大约是用了灵气,直接冲了出去。
李长安垂下手,明白小北这孩子武功已经大有长进,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真好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不需要我的保护了。”李长安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又酸涩地哭了,“小北再也不需要我了。”
终于,李长安明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需要自己了。
李长安默默地走了,弯着腰,像个驼背的老人。最后,他摔倒了,泪水决堤,跪在地上,身体前后摇晃。
为什么都讨厌他?为什么他在乎的都离他而去了?他的师哥,他的陈小北,他的美好青春……
是啊,他错了,他哪儿哪儿都错了,曾经他刚愎自用,如今他冷漠薄情,反正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他内心一阵绞痛,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喉咙里涌了上来,直到那东西从口中流出,他才发现是血。
这血在提醒他,他很虚弱,他快要死了。
他努力撑着活下来,就是为了灭了西戎门,给师哥报仇,可事到如今……
“我该怎么办?”他低沉地笑着,又或者是在呻吟,“谁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长歧,你老跪在那里干什么?”王贤喊道。
他喃喃重复自己的名字。李长歧,长歧,这名字一点都不好。多歧路今安在,还是叫长安好。
最后,李长安什么也没说,直接倒了下去。他感觉世界正在自己眼前消失,一切模糊,忽远忽近。
他躺在泥泞里,看着雨从天上落下来,恍惚间闻到了香椿拌饭的味道,还有桑椹干、酸橙子和锯屑。他知道,等雨停了,蓝宝石般的天空将美得无可挑剔。
第58章 不速之客
李长安幽幽睁眼的时候,世界白得可怕,宛如史前巨蛋。但柔和的暖风带来海棠花的芬芳,提醒他一切并非新生伊始。
“长歧,你怎么样?”
温柔而关切的女声在他耳畔,让他想到冬日黄昏里的小火炉,还有其上糖霜流淌的烤红薯。直到世界在他眼前重现,他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李长安睁开眼睛,宋温暖正看着自己。明媚暖和的阳光与檀香翩跹的空气让他下意识地以为这里是金陵李家,一阵不安的电流闪过大脑,他赶紧四下看去。
木门,小桌,吊篮,窗帘,窗外的垂杨柳……
这里是长安医馆。
骤然瑟缩的血液又有了温暖的生命,重新安稳流淌,他的神智得以平静。
“我怎么回来的?”李长安支撑着坐起身,感受到低血糖带来的天旋地转。
“是王贤送我们回来的。”说罢,宋温暖去厨房端来一碗糯米粥。糯米粥是热的,米多水少,雪白粘稠。
李长安接过碗,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大口吃起来。
“王贤走了?”
“他把我们送回来就里离开了。”宋温暖道,“我想他回了王家。”
这时,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排山倒海般灌进他的思绪。李长安胃部一阵蜷缩,痛到大咳几声。
“长歧,你慢点吃。”宋温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神色焦虑。
李长安抱着碗,垂下了头,不知自己是不是吃撑了,这样美味的糯米粥却难以下咽。
“温暖,你是不是也知道了?”预感倏然来临,像一种确凿无疑的信念在瞬息萌生却无法捕捉。
她迟疑片刻,然后嗯了一声,道:“我没想到他就是李长庚,我还以为……他死了。”
“李家人现在知道了吗?”他问。
“我还没有说。”宋温暖回答,“小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既没回尚书府,也没来李家。”
当李长安再一次听到陈小北名字的时候,心中泛起的绞痛提醒他是多么不舍。但他还是低头轻笑,愿意为自己这一年来的欺骗买单。
去年的春天,小北正在这里同他谈笑风生,人生若只如初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