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顿时惊住了,因为自打自己嫁过来之后,宝玉从未喊过自己宝姐姐,也从没与如此态度温和的与自己说话,只不过这话,总觉得有几分离别的味道。
宝钗还来不及开口,宝玉又道:“那一年听戏,宝姐姐点了一出《山门》,里头那《寄生草》,辞藻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说着宝玉就念了出来: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我也要芒鞋破钵去了,宝姐姐珍重。”宝玉又作了一个揖后,转身朝着门外走。
宝钗愣住了,回过神后赶紧跟了上去。
宝玉却是先去辞别王夫人,不等王夫人说话,又去辞别贾母。
到了贾母房中,宝玉正要开口,宝钗却抢先一步:“二爷就算再伤心,也不能让老太太和太太更伤心了,你如此,将老太太太太和老爷,置于何地呢?”
宝钗原本想这些话,能让宝玉醒悟,宝玉听了面色丝毫没有变化,而是淡定的给贾母请安。
“这些年,骗了老太太的疼爱,孙子如今尘缘已了,就此作别。”
贾母一听顿时喝止一句:“宝玉,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一个大男人的,不说养家糊口,竟来挖你祖母的心?这些年,我都白疼你了吗?”
宝玉面色竟然不悲不喜,看向贾母时候眼神是冷的:“横竖我是古今第一无用的人,不能护住儿子,也无力保护家人,还是就此别过了。”
“你住口!我知道,芷哥儿没了,你伤心,可你就不想想,你祖母我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不伤心吗?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贾母顿时哭了起来,她同样伤心难过。
宝钗也趁机赶紧劝道:“二爷,你瞧瞧,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有太太,身子骨儿也不好,更别提老爷了,如今三妹妹远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要是再一去,可叫老太太、老爷、太太如何是好啊。”
撑着病体也赶来的王夫人还在门口就听见了宝钗这些话,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进来,抱住她的儿子。
“我的儿呀,你怎么如此狠心。我已经没有了珠儿,若是再没有了你,可让我怎么活呀。”
王夫人的哭诉,让满屋子的人都生出怜悯来,除了宝玉。
见宝玉只是呆呆站着,宝钗不由得想起了很多旧事,忙又开口劝慰起来:“二爷不看别的,就看看老太太和太太,那一年二爷被老爷打了,不还是老太太和太太最是心疼。都说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如今二爷这般,老太太和太太,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哪知道宝玉听了,非但不回心转意,反倒是冷眼瞧着宝钗:“我原说芷哥儿太小,不要去宋家念书,可你执意如此。所谓的望子成龙,不过是满足了你做母亲的荣光,难道不是吗?”
一句话,说的屋内的贾母、王夫人和宝钗都沉默了,因为她们三个,都是支持芷哥儿去宋家家学念书的。
最终还是贾母开的口:“宝玉,你这是在剜你祖母的心呀,当初芷哥儿去念书,你祖母我也是同意的。可孩子生病,谁也不能料到,那孩子刚去读书,不也挺开心的嘛?所以,你不能钻牛角尖啊。”
哪知道宝玉却立马就问:“疾病非人力能及,那么,芷哥儿母亲秋纹呢?老太太,太太都口口声声说疼我、对我好,可这些年来,几时由我自己选择一回?就连我的儿子,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我每每退让,换来的却是如今的结局,我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芷哥儿就冲我笑。”
宝玉又继续说下去:“当初,我没能力拒绝这门亲事,老太太、太太、姐姐全都支持,幸好太子妃挺了过来,否则只怕我早就出家去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他这话刺激到了伤心欲绝的王夫人,尤其是听见太子妃三个字。
王夫人咬牙切齿、双眼冒火:“你还念着太子妃?可人家却不念着你呢,你儿子会死,不就是因为太子妃女儿也病了,不然怎么没有太医?!”
王夫人此时此刻的模样,让宝玉愣了一下,就在三人以为宝玉会清醒的时候,宝玉却忽然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让听着的人觉得不寒而栗。
“曾几何时,有人向我说,太太是第一个讨厌太子妃的,我还不信。如今倒是全信了。罢了,罢了,果然是该散场的时候了。”
宝玉话音刚落就往外走,贾母赶紧吩咐丫头们拦着。
被拦住的宝玉没吭声,反倒是又回了他的房里。
宝钗赶紧让丫头守着,却不想半夜丫头就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