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老鼠啃着他藏起的琴谱,纸屑堆里忽然滚出颗薄荷糖。祁砚在通风口哑声说:「含住,止痛的。」
甜味混着血锈堵住喉咙,他忽然抓住栅栏缝里那只手,指甲掐进对方虎口的冻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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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季临把黄铜钥匙塞进祁砚鞋垫。
「A-7储物柜。」他咳嗽着把药瓶扫进垃圾桶,「要是老子死了……」
祁砚突然拽过他手腕,碘伏狠狠擦过溃烂针眼。疼得吸气时,听见低吼:「再提死字,把你琴谱烧了。」
霉味弥漫的储物间里,雨声盖过两具瘦骨的颤抖。
阁楼漏水浸透琴谱,季临垫脚够晾衣绳,霉斑在肖邦肖像上泅开。祁砚踹门进来,拎着塑料袋滴腥水:“鱼市收摊捡的。”
烂菜叶里埋着半条鱼,肠肚被野猫掏空。季临剐下鳃边嫩肉炖汤,铁锅锈皮掉进汤里浮着油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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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砚修废弃收音机,电烙铁烫穿裤腿露膝盖。季临翻出针线包,线头挽三次才穿过针眼。
“沈姨给的?”祁砚扯裤管看他打结。
“保姆扔的。”季临咬断线头,“她嫌补丁丑。”
蝉在窗外嘶鸣,补丁边角翘起,像生锈的琴盖铰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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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淹了窄巷,季临背对祁砚脱衬衫绞水。后腰紫痕迭成地图,祁砚突然把碘伏拍他背上:“韩家狗又咬人?”
冰药棉激得季临弓腰,肋骨凸出如搁浅琴键:“他摔我琴谱。”
发霉墙角堆着湿透谱纸,德彪西被雨水泡成蓝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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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电夜,祁砚摸出半截蜡烛。烛泪滴在季临抄谱的作业本,火苗舔舐纸角变焦脆。
“重抄。”祁砚剪掉烧卷的烛芯。
季临抢过剪子铰自己头发:“省蜡。”
断发散在谱纸上,像生锈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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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临咳血那晚,祁砚翻进药铺后院。玻璃割破小臂,他扯布条草草缠住。白药粉撒在咳血污渍上,瞬间变成锈褐色。
“下次走正门。”季临踹他小腿。
祁砚捏碎阿司匹林拌糖水:“正门贵三倍。”
月光漏过瓦缝,照在补丁迭补丁的被面上。
第31章
铁钉在灰墙刻到第九十七道,墙皮簌簌掉进祁砚衣领。晨光照见第三道横线特别深——那是他饿昏头用门夹折小指那夜刻的。嬷嬷的胶底鞋声挨近时,他抬脚碾碎地上的石灰粉。
馊粥倒进铁皮桶的声音比上课铃准。大孩子抢勺刮桶底,祁砚盯住桶沿淌下的浆液,等它凝成半透明的膜。指甲挑起来咽下去,喉结滚动像吞刀片。
洗衣房的晾衣绳总少夹子。祁砚兜里揣着三只生锈的,铁锈蹭满孤儿院账本扉页。嬷嬷查房摸他裤袋,他摊开掌心露出死蟑螂。女人尖叫着缩手时,他瞥见她裙兜掉出的夹子——黄铜的。
暴雨冲塌院墙那夜,祁砚摸黑挖排水沟。手电筒扫过墙角乱爬的蟑螂,他突然跺脚踩死最大的那只。鞋底碾着甲壳转三圈,蟑螂腹裂开露出半颗奶糖。油纸早被内脏染绿。
高烧孩子挪去隔间那周,祁砚每天多分半碗粥。第八天他掀开霉烂的草席,在床板夹层摸到硬块——半块风干馍用油纸包着,裹着张铅笔画的钢琴键。他掰碎馍泡进凉水,纸上的音符在碗里晕成灰雾。
圣诞夜分糖果,穿新衣的孩子围着铁皮炉。祁砚抠着墙灰听他们笑,指甲缝积满白屑。回铺位摸到枕下硬的角,油纸包的方糖缺了个齿印。月光照亮齿痕上的血锈,像琴键中央那道裂璺。
偷琴谱的男孩被吊在槐树下打。祁砚蹲着削土豆,刀尖剜掉芽眼塞进裤袋。嬷嬷的藤条抽破男孩耳朵时,他突然起身撞翻辣酱缸。红油淹过男孩脚背的伤口,惨叫声盖过藤条破空声。
地下室的门锁锈死了三年。祁砚发现锁眼堵着嚼烂的口香糖,铁丝捅进去转半圈,铁门吱呀裂开缝。霉尘里立着架缺弦的钢琴,琴凳上摊着本海员日志。他舔掉纸页的绿霉,咸涩味刺得牙龈发酸。
离院那日没人送行。祁砚把九十七道刻痕的墙灰刮进铁盒,末道痕的石灰特别白。走出铁门时,怀里的铁盒突然漏了缝,细灰顺着裤管钻进旧胶鞋。他踩着满地碎金似的晨光,没回头。
……
当铺的霉味比孤儿院更呛鼻。祁砚踮脚递上怀表,木柜台高过锁骨。老板指甲抠开表盖,油污嵌在“素心”刻痕里:“机芯锈死了,三块钱。”
硬币烙得手心发烫。他拐进巷尾买了两个肉包,油汁浸透报纸。没尝出味就噎在喉咙,肋骨下抽疼比饿着更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