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父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八音盒的《摇篮曲》还在空荡的太平间里回响。
周予安站在林瑜的遗体前,手指被铁片划破的血珠滴在钢琴吊坠上,染红了半个琴键。祁砚冲进来时,警报声已经停了,只剩下八音盒发条将尽的咔嗒声。
“走。”祁砚拽起他的手腕,“韩家的人马上到。”
少年却突然俯身,从林瑜另一只手里抠出张被血浸透的纸条——“素心姐,别让阿临弹琴。”
字迹歪斜得像临终前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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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防通道充斥着刺鼻的烟味。
周予安攥着那张纸条,汗水把血字晕得更模糊。祁砚踹开通往地下车库的门,迎面撞上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
“周少爷,”为首的男人亮出雪鸮纹身,“老爷子给您留了样东西。”
黑色保险箱打开,里面是支汞含量超标的钢琴调音锤,标签上写着「季临,1998」。
“林小姐就是用它自杀的。”保镖压低声音,“她发现韩总在琴弦上涂汞。”
车库的应急灯突然熄灭,黑暗中祁砚的肘击声和闷哼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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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码头飘着细雨。
周予安跪在潮湿的甲板上,用打火机烧掉了调音锤和纸条。火光照亮他腕上的疤痕——不是练琴留下的,是婴儿时期汞中毒的输液痕迹。
“所以季临的病……”
“是遗传。”祁砚把舵轮转向公海方向,“沈姐发现后,立刻停了你的音乐课。”
渔船引擎的轰鸣中,周予安突然想起地下室那架不准他碰的斯坦威——琴键下方藏着沈素心的日记:「阿安的血检正常,但阿临已经开始手抖。上帝原谅我,只能牺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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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海平在线,韩家的游艇正在燃烧。
周予安站在船尾,看着钢琴吊坠沉入深海。八音盒最后几个音符透过海水传来,像林瑜遥远的叹息。
祁砚的手搭上他肩膀:“去哪?”
少年摸出口袋里的两张船票——新加坡到赫尔辛基,单程。
“回家。”
第27章
赫尔辛基的初雪比往年更早。
周予安站在音乐学院的老琴房窗前,看雪花落在马库斯曾经练琴的那架贝森朵夫上。琴盖映出他身后的祁砚,男人正在整理一沓泛黄的乐谱——季临的遗作,从港城地下室抢救出来的最后一批。
“他当年弹的就是这个位置。”
少年突然开口,手指轻叩窗玻璃。雪越下越大,模糊了琴房里其他人的身影,只剩下钢琴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祁砚走到他身后,呼吸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雾:“后悔吗?”
“烧掉那些证据?”周予安转身,额头几乎贴上对方的鼻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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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音乐会的海报贴满校园。
周予安在节目单最下方加了一行小字:“特别纪念环节——未完成的《安魂曲》”。彩排时,马库斯突然出现在后排座位,金发上还沾着北欧的雪粒。
“祖父让我来的。”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直播的画面,“他说……谢谢。”
周予安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为了什么?”
“为了没让季临弹完最后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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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当晚,礼堂的灯光暗得恰到好处。
周予安独自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却没有立刻开始。他看向第一排的祁砚,男人膝上摊着那本泛黄的乐谱,翻到《安魂曲》的最后一页——那里本该是高潮,却只有几行残缺的小节线。
少年深呼一口气,手指落下。
他弹了季临的版本,马库斯祖父的版本,最后是自己改编的版本。三个旋律交织在一起,像三条并行线终于在无限远处相交。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周予安没有起身鞠躬。他静静坐在琴凳上,听见观众席传来轮椅碾过地板的声响——马库斯祖父颤抖着站起来,摘下助听器,用完全失聪的耳朵“听”完了这场寂静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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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后的后台堆满鲜花。
周予安从一束白玫瑰里抽出卡片,上面是祁砚的字迹:“回家吧,我给你煮了姜茶。”
少年抱着花穿过雪夜,看见公寓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怀表在口袋里轻轻晃动,秒针走过十二点,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这次,没有人再停在原地。
公寓的暖气太足,姜茶在玻璃杯内壁凝成细密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