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空房间。”祁砚说。
季临抬起头,湿发贴在额前:“太麻烦你了。”
“每天五百,包早餐。”祁砚从抽屉里拿出住宿登记本,牛皮封面上烫金的“账本“二字已经褪色,“住几天?“
季临突然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纹:“你还是这么……“话没说完就变成一阵咳嗽。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小块金属,“用这个抵房费行吗?“
祁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躺在季临掌心的是把古铜色钥匙,蝴蝶造型的匙柄上刻着精细的鸢尾花纹。
他伸手接过,金属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发麻,这和他收藏室里,那个打不开的法国古董八音盒的锁孔尺寸,完全吻合。
“家传的老物件。”季临用左手接过祁砚递回的钥匙,“据说能打开某种八音盒。”
祁砚不动声色地把钥匙翻过来,指腹摸到匙柄背面凹凸的刻痕。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里刻着“1783”和一个小小的鸢尾花标记,那和八音盒底板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你从哪得到的?“祁砚声音发紧。
“母亲的首饰盒里。”季临用左手转动着钥匙,“你认得这东西?”
祁砚转身去调暖气,生锈的阀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职业习惯。”他背对着季临说,“浴室在二楼走廊左侧。”
季临的乐谱袋突然彻底裂开,纸张散落一地。
祁砚蹲下去帮他收拾,发现全是左手练习曲谱,边角记满了演奏注释。
有张肖邦练习曲的谱面上,用红笔画了十几个强弱记号,空白处写着“手腕放松”的自我提醒。
“你的手伤。”祁砚把乐谱迭好,“医生怎么说?“
季临正在卷湿透的袖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尺神经损伤,不可逆。”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祁砚把乐谱递给他:“为什么还练这么难的曲子?”
“下个月有场慈善演出。”季临接过乐谱时,右手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为事故致残的音乐家募捐。”
墙上的老式座钟突然报时,铜锤敲在音簧上发出闷响。
祁砚走向楼梯,木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在拐角处,他停下脚步:“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跟在后面的季临差点撞上他:“片段性的记忆。”
“你总把钢琴叫‘会唱歌的大柜子’。”祁砚说。
季临手里的乐谱又撒了几张。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一小块枫叶状的红斑。
十二岁那年暑假,他们躲在祁家仓库偷吃西瓜,小季临趴在旧钢琴上睡着时,后颈也是这么露着的。
“你早就认出我了。”季临直起身,声音有些发颤。
祁砚掏出钥匙开门:“电视上看不太清。”
房间很小但整洁,单人床上的蓝条纹床单洗得发白。
季临把乐谱放在书桌上,纸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祁砚注意到他从行李箱取出药瓶时,刻意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浴室十二点后水压会变小。”祁砚递给他一把黄铜钥匙,“冰箱里有三明治。”
季临接过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那把古董钥匙……?”
“明天再说。”祁砚打断他,“我六点开门。”
带上门时,他听见季临压抑的咳嗽声。
下楼途中,祁砚摸出兜里那把复刻的铜钥匙,这和他收藏室里那个打不开的八音盒锁孔完全匹配。
柜台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拍卖行助理发来邮件:“关于您查询的1783年法国八音盒,最新情报显示真品可能流落民间……”
祁砚按灭屏幕,窗外雨声更急了,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儿童画。
画纸背面歪歪扭扭写着“送给小砚的生日礼物——季临”。
日期正是他们分别那年的夏天。画上的两个小男孩肩并肩坐在钢琴前,其中一个的右手被涂成了刺眼的红色。
第2章
阳光切割百叶窗缝隙时,祁砚已经擦完第三排博古架。
消毒液的气息在清晨空气里划出锐利的分界线。他习惯性屏息,戴着薄手套的指尖抚过,清代瓷瓶冰凉的釉面。
二楼传来沉闷撞击声,紧接着是拖鞋慌乱拖沓的动静。
祁砚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天花板,细尘在光束里簌簌下落。
木制楼梯随即响起吱嘎呻吟,季临顶着一头乱翘的湿发冲下来,左臂夹着乐谱,右手抓着咬了一半的面包片,衬衫纽扣错位地扣着。
“抱歉吵醒你了吗?”他声音残留着被窝里的黏糊,匆忙间赤脚踩上冰凉地板,脚趾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
祁砚视线掠过他皱起的裤脚,以及面包屑正掉落在刚打过蜡的地面:“八点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