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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锈色(15)+番外

作者:僖庭 阅读记录

床头柜上,强效止痛药的锡箔板凹坑累累,最后三粒药昨晚已耗尽。

“冷库……冰面……”季临忽然在昏沉中嘶语,瞳孔涣散,“我划了琴谱……在冰上……终章变奏……”

左手神经质地抓挠床单,仿佛指下是看不见的冰面裂痕。

祁砚忽然攥住他手腕。

季临掌心湿冷黏腻,还残留着安魂曲演出时蹭上的、混合了母亲骨灰的黑色弦油。

祁砚掰开他僵硬的手指,一点点用湿毛巾擦净那些污垢,露出掌根处一道几乎被忽略的陈年疤痕。

十岁那年,帮小祁砚修自行车链条时被齿片刮破的口子。

“肖邦的左手练习曲谱,”祁砚声音沉缓如钟,“在你行李箱夹层。”他指腹按过那道浅疤,“比《锈色琴键》干净。”

……

黑市诊所空气污浊。

赤脚医生踢开地上的烟蒂,油腻的镊子拨弄着祁砚带来的碎玻璃:

“清创可以。骨头里的细渣要一点一点挑,比绣花还磨人。一支进口神经阻滞剂只管半小时,这玩意儿不好弄啊。”

祁砚将最后一迭现金压上药柜:“够几支?”

“够三支。三支只够清半只手。”医生掀开季临的护套,腐肉味弥散,“截了吧。这年头谁还用手弹琴?装个假肢一样开演奏会……”

季临左拳骤然砸在生锈的手术椅上,震得酒精瓶叮当作响。

“要清就整只清干净。”他声音劈在喉头,眼白拉满血丝,“少一根倒刺都不行!”

阻滞剂冰凉的液体推入静脉。

药力腾起的瞬间,季临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坠入一片昏沉的迷雾。

他垂着头,视线却透过睫毛缝隙,死死钉住祁砚的手,那只裹着绷带的手正接过医生的探针。

探针刺入腐肉。

祁砚的额头瞬间浮起冷汗,喉结艰涩滚动。

不是痛,是烧在心里的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染血的玻璃碴,是季临为护住母亲遗骸挣裂的碎灯片;是在韩炜琴弓下、选择用废手拉动电磁锁时烙进骨头的勋章。

挑出第三块大碎片时,阻滞剂药效开始松动。

季临下唇咬出血,全身肌肉筛糠般颤抖,却把喉咙里的痛吼压成模糊的呜咽。

额顶的汗砸在祁砚捏镊子的手背上,混着他自己的汗蜿蜒而下。

“按住他!”医生低喊。

祁砚的左手铁箍般扣死季临的上臂,掌心未愈的伤口被猛力挤压,绷带渗出的新鲜血液,瞬间浸透了季临病号服的袖子。

剧痛让祁砚眼前发黑,钳制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血印隔着布料烙在季临滚烫的皮肤上,成为抵抗崩溃的最后锚点。

……

黄昏拉长古董店门前的阴影。

祁砚刚掀开琴式招牌的防尘布,手机便嗡鸣。

经纪人冰冷的声音钻入耳:

“赞助商撤资违约金最后通牒。明早十点,钱不到账,就等着收‘天才钢琴家骗保诈死’的头条。”

听筒里传来纸张揉碎的杂音,是季临签署的“遗产”授权书被撕毁。

祁砚沉默挂断,招牌铜钩的锈腥味扑入口鼻。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半张照片:二十岁的季临母亲抱着婴儿坐在墓碑旁,照片边缘被污水浸软的字迹模糊难辨。

木屑纷飞。

祁砚凿开招牌底座夹层,撬出那对祖传的清代翡翠琴键镇纸。

拍卖行鉴定单早被火燎去一角,剩下触目的评价:“水种通透,能换一栋西郊别墅。”

翡翠凉沁沁地搁在典当行柜台上时,祁砚第一次看清老板眼底跳动的贪婪。

当票印章“死当”的红痕压下,他问:“碎琴残骸,能取回么?”

老板嗤笑,随手将当票封入档案袋:“一堆烂木头,占仓库都嫌脏!”

仓库霉气刺鼻。

祁砚在废料堆里扒出半截琴颈,琴头焦黑,断裂的指板沾满污泥。

他抽出刻刀,指板深处嵌着一段亮铜护甲,是幼年季临摔坏名琴时,祁砚用黄铜片修补的伤疤。

归途暴雨如注。

祁砚怀抱残破琴颈推门剎那,季临猛地抬头。

他右臂刚清完创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医用棉渗出黄红混杂的印迹。

左手却紧攥着一迭发脆的稿纸,正是肖邦左手练习曲的旧谱。

“清了三小时……”他喘着举起那只血淋淋的右手,唇色灰败却扯着笑,“挑出十七块玻璃渣……没动骨头。”

雨水从祁砚衣角滴落成圈。他从内袋掏出半截琴颈,铜护片在灯下反射微光。

又摸出被血和水泡烂的谱稿,是季临在冰面上划下的《锈色琴键》终章变奏。

“等手能压弦了,”祁砚擦净琴颈污泥,铜片映着季临干裂的嘴角,“你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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