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裴宁端没责备她喝太多,而是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嗯,知道了,先上车,吹风容易头疼。”
池艾跟在她身后上了车。
兴许是喝醉了,回去路上,池艾嘴巴嘚嘚个不停,一会儿说自己在工作室签了一下午的文件,一会儿又跳到海外度假她差点掉进游泳池的糗事。
裴宁端开着车,一句一应,很有耐心。
车驶一条安静大道,别墅区的路上车影稀少,离家不远了。
池艾忽然侧过头来,看着裴宁端笑了下。
“笑什么?”裴宁端问。
池艾道:“晚上聚餐,工作室的同事说,你是她们的老板娘。”
裴宁端眉间动了下,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到。
“她们还问我,手上带的戒指是不是你求婚送的……”
池艾把手抬起来,故意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炫耀,“我第一次收到的戒指……”
池艾很喜欢这枚戒指,休假期间偶尔会有些户外活动,例如潜水游泳,她总要把戒指提前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好,生怕丢了。
婚礼隆重,婚戒本该另外安排的,但池艾坚持只要这一枚,于是婚礼仪式前她还特地把戒指取下来让裴宁端替她重新戴了一遍。
“我第一次收到的戒指……”靠着车座,池艾看着手指,又重复了一遍。
“人生中,唯一一次。”
仿佛套在她无名指上的这圈银色小物件比生命还重要。
裴宁端忽然皱眉:“池艾。”
池艾抹了下脸颊,偏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这是幸福的眼泪。”
或许真是太高兴了,但这不重要,裴宁端看不得她哭。
车驶入别墅的地下车库,裴宁端没解开安全带,径直侧身,伸手捧起池艾的脸。
婚礼上池艾都没哭过。
她只会在酒醉后摊开心绪。
裴宁端指腹轻轻从她眼尾擦过,低声道:“心里还难受?”
池艾脸上湿红,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她的唇动了动,豆大的眼泪忽然争相从眼眶中涌出来,沿着脸颊簌簌地滚落。
池艾失控地把头埋到裴宁端肩窝,喉咙里噎搐着,“裴宁端,我好疼。”
仿佛浮萍一样流浪的灵魂忽然砸落在地,她落到了实处,但也相应付出了一些心痛的代价。
原来幸福真的会叫人落泪。
裴宁端解开安全带,单手环腰抱住池艾,让她完全靠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池艾的脊背和脖颈,低缓道:“哪里疼?”
池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睛,脸,后背……”
她挨过的痛,从头到脚,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是断后重生的,数不清,也数不完。
裴宁端曾经帮涂抹过她眼下的伤口,可□□上的伤口能够愈合,刻在灵魂里的却无法治愈,巨大的幸福让池艾记起过去的种种,她好像又回到了晒在太阳下却不见天光的十六岁,每天身上都会出现新的伤痕,她只能穿着长袖,扣着高高的衣领,不让它们被人发现。
她拼命藏着伤口,就像拼命藏着她自己一样。
泪水洇湿了裴宁端的衣襟,水意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汇成了无名的溪流,涌进了裴宁端的身体。
纵使有池艾指导,裴宁端对感情还是太生疏了,她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条溪流并非无名,它的名字叫做“疼惜”,也是爱的衍生。
“池艾。”
裴宁端抚着池艾的后颈,池艾在她的示意下微微抬起头。
车内的灯光色调温暖,而池艾的眼睛潮湿、猩红,裴宁端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抽痛,如同池艾口中的疼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她蓦地体会到了池艾所有的所想所感。
“……裴宁端?”
裴宁端低头,紧贴着池艾的眉眼,在她眼下轻轻吻了下。
那是她曾经给池艾涂抹过药的地方。
“……”
身体稍稍分开,裴宁端向下低眼,又吻在了池艾脸颊上。
这里,也曾经有过掌痕。
“……”
池艾明白过来,瑟缩了下,口中发细小的呜咽声。
裴宁端吻过她的眼睛,脸颊,耳侧,脖颈……
开解衣服时,池艾抖了下,想要推开落在衣领处的手,裴宁端抬头,吻在她的额心,轻声道:“池艾,是我。”
池艾眼睫颤了颤,故意问:“你是谁?”
眼泪没停,池艾还有精力开玩笑,裴宁端想顺着她的意思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池艾的泪水比暴雨还凶狠,裴宁端仿佛要溺亡在她眸底。
“你不说我也知道,”池艾一边掉泪一边笑,“你是我老婆,”她又抬手,炫耀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你亲自给我带上的,答应会爱我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