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自己理亏,裴宁端这么一解释池艾更觉得心虚了,拉着裴宁端胳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说:“我也没有故意想瞒着你。”
“我只是,习惯了。”
池艾用了个很可笑的词。
习惯。
就好像面对法律的犯人们总说自己是被逼无奈、一时冲动一样,习惯是人犯错时总会用来袒护自己的借口,池艾也不能免俗。
“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必要向谁坦白过去——也不会有人关心我的过去,就算有人知道了,大概也只会是嘲弄和远离。”
裴宁端记得,池艾说过,她是第一个拿平等目光看待她的人。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太绝对和太夸张了?”池艾笑笑,“裴总,你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一个出生就是错误的人是没资格拒绝他人评价的。”
“我是私生女,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一份子,所以傅家上下对我的恶意完全正当,外人对我的厌恶更是理所当然,谩骂,斥责,厌弃,都是背着罪名的我应该承受的。无论什么样的评价我都没办法反驳,我也没资格去责怪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接受和不断躲避。”
“但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像个虫子一样阴暗地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洗不清身上的罪孽,我明明知道光是什么模样却没资格碰它,哪怕只是别人呼吸过的空气,吹过的风、走过的路都让我觉得羡慕。我想抹掉过去,我想拥有新生活,但生活比我以为的要艰难得多,离开傅家后我过得还是很不好,我的命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永远有一处是空的,怎么都填不满。”
“我也看过医生,医生让我戒忧戒思,啊,那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我想得太多,可谁来教教我怎么才可以不去想这些——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吗,可我分明已经很努力了。”
池艾眉心抽了下:“我还是没办法……我只能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思考,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行,那些不堪回首的难以愈合的还是影子一样追着我。”
这就是池艾的习惯,她没办法完整、健全地成为一个独立成熟的人,因为在她心里深处的窟窿从没有愈合过,她只能附上一层又一层虚假的保护壳,让自己逐渐麻木,营造出表面的和平。
于她而言,裴宁端就像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池艾迫不及待地喜欢裴宁端、依赖她,想用现在的美好新生活覆盖掉过去难看的旧伤疤,她的喜欢热烈而直接,但却无法撼动那个被过去煎干的自己,要她坦然地剥开内心那堆萎缩丑陋的不明生物,一时半会儿她做不到。
不,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到。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中过枪的人都不敢再听见枪声,更何况她曾经被打成过筛子,听见枪响她只会跑得远远的,再不会来踏足这片鬼地方。
池艾握紧裴宁端的手,低声说:“我该怎么告诉你呢,你想了解的那些藏得太深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挖出它们。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没有办法……”
她花了那么多的力气也仅仅只能做到让自己不去缠绵过去,更多的池艾想都不敢想。
指缝里凉凉的,裴宁端修长的手指挤进来,问:“所以祁铖和傅秦序找过你,你才没告诉我?”
池艾花了有一会儿才记起她口中的祁铖就是先前在庆功宴的那位祁总,“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我单纯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接触起来挺烦的,所以随便找理由把他们打发了。”
大概是想用不正经的玩笑话揭过方才的沉重,池艾在裴宁端手心挠了下,狡黠道:“我很聪明让人省心吧?”
聪明有余,至于省不省心,见仁见智。
裴宁端一句话没说,看了她许久。
久到池艾快没勇气再将笑意维持下去,裴宁端方才道:“你说的美好回忆,只是白天那些?”
池艾松了松气,肩头放松下来,说:“暂时只有这些。”
裴宁端听出她话外的意思:“你早就计划好了?”
“咳,”池艾有点尴尬,“之前我找安秘书打听过你的行程,她说你比较忙,平时很难抽出时间来,我就只能安排些短程的小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