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就连她也很想知道,同样只是一具会呼吸会说话的肉体凡胎,为什么池艾的脑子里能装进去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同时还能不让人感到厌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在这件事上,池艾的天赋简直奇高无比。
荧幕的光线在池艾的眼底跳动着,她的脸还放在裴宁端手心, 肌肤相贴, 池艾喉间一动,裴宁端便能感受到,触感都软的,温温的, 有点烫, 仿佛很灼人。
“要是没感冒就好了。”池艾看着她小声说。
裴宁端就觉得, 养猫和养人, 似乎的确没什么区别。
“不难受了?”她低声问。
池艾:“小感冒而已,本来就没有多难受。”
如果真的不难受上午回来她就不会在车上睡着, 也不会不分时间和场合地提出想单独和裴宁端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池艾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只在应对韦楚时用过,生病难受了想撒娇还要拐着弯儿。
裴宁端不记得自己脾气有差到让人这么小心翼翼。
……就算有,也还是怪池艾。
真笨。
裴宁端手上略微用了点儿力气, 池艾察觉到,下巴朝她手心捣了两下, 睁着双清澈的大眼,傻不愣登地问:“怎么了?”
“……”
相视之间,那股隐秘的,藏在内心深处、理智之外的冲动,像清晨湿沉的浓雾,熟悉地从裴宁端身体的各个角落浮涌上来,只消顷刻,就将她本就算不上平静的心绪扰得更乱。
裴宁端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饥渴症的症状,她的生活很忙,无暇顾及其他,就算遇上头疼发热也不会放在心上,等真正觉察到身体的异样时已经很晚了,可能过去了一两年,又或是更久,而且发作时症状过于凶狠,连医师都束手无策。
心疾总是难以治愈,自然而然地成为裴宁端的另一道影子,成为一种习惯。
她习惯了在某些特殊时刻,或被动或主动地想起十八岁的夏天。
在那个普通的夏天里,裴宁端遇到过一场短暂的意外,相遇和分别都不痛不痒,甚至没有一声特别的招呼,却在她记忆里留下了一抹无法消弭的折痕。
池艾拉住她的手,晃了晃,“裴总?”
裴宁端回神,感觉到身体里的躁动翻涌的更厉害了,但尚且能克制住。
“明天得让江棋过来一趟。”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总之池艾是听进去了,并且立马就逼到她身前,两臂摊开,紧张地问:“发作了?难受吗,快抱抱!”
动作和反应都快得像老鹰捉小鸡游戏里那只护崽的领头母鸡。
裴宁端想了想,抬起一条手臂。
池艾看准角度,立刻挤进她怀里,瓷瓷实实地抱上来。
特别纯洁的一次拥抱,饥渴症还没完全露头就被摁了回去,不掺杂一丝一毫的绮念。
裴宁端回抱,没用多少力气,池艾察觉到她这次的症状比从前似乎轻了许多,“裴总,你最近发作的频率是不是比以前低了?”
上一次,好像已经是一多月前了?
“嗯。”
“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是有可能彻底恢复正常的?”
“大概。”能不能恢复,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池艾迟疑了下,“你的病,家人知道吗?”
话音刚落,裴宁端感到腰上松了点。
池艾意识到自己冒昧了。
时不时,裴宁端又会觉得,池艾笨点也好,没必要太聪明。
池艾:“我的意思是,裴知晚上来过,要是家里人听说你病了恐怕会担心……”
“池艾。”
池艾应了声。
“她们不知道。”裴宁端说。
池艾反应了一秒:“这么多年,你都没跟家里提过吗?”
裴宁端安静地回答:“没有。”
她以为池艾会问为什么,但没有,反而,池艾用上了一种可以说是窃喜的语气,狡黠地说:“那我岂不是掌握了一个关于你的大秘密?”
裴宁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只能把她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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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棋上门,顺带给池艾也做了个检查。
感冒已经全好了,但前两天咳得厉害,说话还是有点影响,江棋一听她开口就惋惜:“嗓子还没好呢。”
池艾含蓄道:“谢谢江医生关心,裴总没什么事儿吧?”
江棋看了眼楼上,想到什么,回头嘴角一翘,悠悠地说:“有你在,能有什么事?”
她盯着池艾。
池艾是居家的打扮,长袖长裤薄外套,头发松松夹起来,脸虽好看,但尚有些没来得及恢复的病气,瞧着懒懒散散的,不像在镜头底下,明媚大方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