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转头,又恢复了正常,“好,我提前做做准备。”
面对面对话时,池艾的不诚实表现得尤为明显。她说假话时喜欢直勾勾地看着裴宁端,眼神用力,语气也重,“你也一起吗?”
裴宁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几秒,用低凉的嗓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池艾眼中有所松动。
“你可以拒绝,”裴宁端道,“为什么不拒绝?”
是啊,是可以拒绝的。
和裴清默见面非必需选项,她明明是有选择的。
池艾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抿唇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池艾。”
“你听我说。”
池艾往后靠了靠,抵上表柜,借着力气道:“裴总,我没想过,居然会有一天要面对你的家人。”
签下那份协议的时候,她绝对没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池艾还记得自己看见那一页页白纸黑字时是什么心情:她前所未有过地厌恶自己。
没错,不是厌恶裴宁端,而是厌恶她自己。
她想,连裴宁端这样毫无怜悯心的人都愿意施舍给她,她活得是有多失败。
“无论蓝栖那晚,还是搬进别墅,我想的都只是履行合约。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她的存在原本就是错误,那么自暴自弃、一错到底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你还记得那晚我敲你房门吗?”那晚池艾穿得一身暴露主动献身,像只不要命的妖精,“其实那时候我很紧张,我做过很多自认为不堪的事,但是独独那一件,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抛下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掉了几滴泪,大概在裴宁端眼里那只是一次伪装、一次乞怜,但只有池艾自己知道,她的眼泪来得有多么狼狈。
后来池艾不止一次回想过,如果那晚裴宁端没有拒绝她,如果她真的上了裴宁端的床,此后她无数次面对镜子的自己时会有多么厌弃作呕。
“我很庆幸那晚你没有让我跨过那扇门,让我还能有后悔的机会,也让我知道,我的确是被施舍的。”
不是交易,这份协议,是场彻头彻尾的施舍。
裴宁端皱眉,“池艾。”
池艾摇了下头,示意她先听自己说完,随后叹气道:“但是裴总,你的施舍太大方了。”
池艾是通过江寐的事才明白,裴宁端想要施舍给她的是什么。
尊严。
裴宁端要给她一个从未抬起过头的人自尊。
裴宁端真是疯了。
“你知道我的过去,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会拥有尊严这种东西,”池艾抬了抬眼,只这细小的动作也耗了她好多力气,“你忘了吗,协议是我自己签的,没有人逼我,我从来都不值得的……”
“池艾——”裴宁端这一声不只是不悦,已经算得上严厉了,池艾偏头,躲开她的视线,咬牙道:“就连裴清默要见我你也要替我考虑,裴总,你不该拿这种态度对我。”
她是被包养的,随时可以舍弃,她根本不需要见裴宁端的家人——包养的身份见什么家人?
早在她和裴清默在别墅碰上面时裴宁端就该将她一脚踢开,彻底断了她的妄想。
“你知道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你施舍给我一次,我就会想要二次、三次。你越对我好,我就会越想要更好。”池艾抖声说,“你给了我自尊,我就会想要爱。”
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说过的最狂妄的一句话。
她想要爱。
“你问我为什么不拒绝,因为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坏人,我想把选择权扔给你。如果你替我拒绝,我就能早点清醒割舍离开。如果你答应了,我就能借机向你索取更多——分明是你做的决定,但受益的却是我。”
池艾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控诉,在表白,还是在认罪了。
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就连心动都是头一次,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理智摧毁得渣都不剩。
有的只有酸涩而狼狈的冲动吐露。
她喜欢裴宁端。
可她的喜欢拿不出手、不能见光,表白起来和自残没什么两样。
那道开在她心头的小缝,终于越扯越大,到了无法缝合的地步。她的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
池艾紧紧地屏着呼吸,眼尾逼红,看向裴宁端的目光里带着滔天的情绪,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计,你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