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腮有几秒的绷紧,许令嘉又换上了一副笑的模样,走近,他听见造型组组长老季正在跟万导商量:“……都这个时间了,要想再拍日出,只有等明天了吧?”
万导颔首:“就是啊,日出的戏是最难拍的,天不亮就要来准备,一条没过,再拍,太阳就窜老高了。”
许令嘉克制住嘴角的笑,见万导戴着鸭舌帽,手上拿着几张纸卷成的圆筒,脸上还残留着怒色,他走上前:“万叔,您消消气。”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
看见是他,万山导演点了点头:“来了?怎么没去化妆?”
“听说有人让您发火了,”许令嘉停顿了两秒,自责道,“还是怪我太任性了,闹着要换角色,沈哥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不过沈哥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估计也不知道这戏拍不过,不但会浪费组里一天的时间和预算,还要劳整个剧组的人明天又要天不亮就来开工。”
他扬起乖巧的笑,妥帖道,“我一会儿给组里叫点咖啡和奶茶过来,大家都提提神,明天上午再送一次。”
说完,许令嘉以为会跟以前一样,不管是万导还是别的工作人员,都会夸他懂事贴心,照顾新人。
但等了几秒,现场却没人说话。
几步开外,造型组长老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最后是万山导演开了口:“谁跟你说哑巴少年和追缉组的人第一次碰面的戏没过的?”
许令嘉表情一滞:“什么?”
万导转过身,没再理他,去找旁边等着的灯光师了。
什么意思?谁跟他说?这不就是事实吗?许令嘉刚想抬脚追上去,就被旁边的老季一把拉住了。
他莫名其妙:“季叔叔,你拉我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是干什么,”老季扬扬下巴往树上指,“骂?谁敢骂沈西辞啊,哑巴少年和追缉组第一次碰面的戏,一条就过了,还保了一条,万导可舍不得骂他。就是不知道沈西辞跟万导说了什么悄悄话,万导决定初遇这个场景,明天日出时再拍一遍,正商量呢。”
许令嘉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可、可导演不是发火了吗?我听见——”
老季一言难尽的表情:“被骂的是灯光师,差点又把灯摔镜头上去了!”
“卡!”万导坐在监视器后面,摘下鸭舌帽,“第几次了?你自己数数!就一句‘你们不要相信他,算了,爱信不信吧!’到底要拍几遍,你才能说顺溜?”
“导演,对不起,我的问题。”许令嘉嘴里说着抱歉,但脑子里全是老季那句“第一次碰面的戏,一条就过了”,根本进不了拍戏的状态。
怎么可能?
他脚踩在潮烂的枯叶上,到现在依然不相信。
哑巴少年的第一场戏,再怎么也要拍个十天八天,沈西辞怎么可能一条就过了呢?
绝对不可能!
“许令嘉,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熬魔怔了?知道要早上拍,精神还差成这样!”万山导演不等他回话,黑着脸直接叫来旁边的化妆师,“带他去补妆,把黑眼圈给我好好遮了!”
跟着化妆师往镜头外走,许令嘉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嘀咕。
“你说,许少爷是不是也不知道,戏总是拍不过,会浪费大家的时间啊?”
“嘘,人家可是要请你喝咖啡的……”
眸光陡然沉了下来,许令嘉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嘻嘻哈哈的两个场务讪笑两下,立刻闭了嘴。
盛绍延午觉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
他总觉得自己以前的作息应该没有这么松散,但不知道是不是背上的伤流了不少血,加上时不时发作的头痛,一连两天,盛绍延都昏昏沉沉,被困意绑架。
正好白天沈西辞都不在家,没了顾虑,他干脆放弃抵抗,睡了个彻底。
这一场睡眠终于让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冲了个澡,盛绍延换了身衣服,下楼吃饭。
这里春天昼夜温差有点大,风随着暮色深浓开始变凉,盛绍延穿梭在县城密集的建筑之间,理所当然地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场景。
从沈西辞和房东签的租房合同来看,他们三月一号才搬进那套出租屋,关于这之前的事,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
不过盛绍延很确定,他以前绝对不会住在这样的县城里。
道路太窄,空气里充斥着烦人的音浪,行人慢悠悠地走着,太阳一晒,穿着拖鞋、不修边幅的闲汉蹲在楼脚凑一起打牌,店门口坐着的老人无所事事地摇着蒲扇,听着咿呀的戏曲摇头晃脑。
太慢了。
这里的节奏让盛绍延觉得无所适从,连空气的流速都过于缓慢。
摩托车卷着震耳的音乐开飞过去,盛绍延在尾气里烦躁地皱起眉,预感头痛又将从某一根血管的拐弯处暴起,他揉了两下额角,这时,几道奇怪的声音传过来,有点像竹笛,又比竹笛涩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