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成了千古罪人,他一人承担便好。
明明先前还答应易溯今日什么都不多想,但他不知何时变得极为敏感,旁人的一言一行总能触动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快点快点,今晚有宋先生的皮影戏!”
“今天是《五峰会》,看的人一定很多,要找个好位置。”
“打倒坏人守家园!哎呀欢欢你跑快些!”
几个少男少女笑容满面地从林樾眼前跑开,欢快的步伐灵活躲避行人直直跑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天色仍旧大亮,可那里早就被一群人围满,眼巴巴望着前方的荧幕,等待黑夜降临。
林樾的目光追随着几人身影,思绪早已飞远,全然忘记自己身处于街道间。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撞上,数件物品滚落在地,还伴随着一声痛呼:“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那人急急忙忙收拾地上残局,重新拎回手中抬眼赔笑道歉,然而话刚说一半那笑弯起的眼睛骤然睁大,身体本能后退几步:“林樾?!!”
随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改口:“林仙……先来的京城啊?”
之前在清玄宗有烛玄和易溯坐镇,他能理直气壮地用宗主身份和林樾叫板,现在他提着大包小包面对林樾,那简直跟玩闹的孩童突然被严厉的长辈抓住没什么区别。
秋岷珏额前冒汗,他强挂着笑,本想唤声尊称,周围的人群顿时点醒他此刻正身处京城,话语在嘴中绕了个弯,让旁人觉得只是普通的问候。
林樾冷淡地瞥了眼来人,在听到那声全称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不冷不热应了声:“嗯。”
真是走到哪都能碰见这小子。
林樾本想朝别处走去离秋岷珏远些,谁知对方像是想起什么顿时兴奋起来,朝他身后来回张望:“那我师父是不是也在?”
林樾身体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扭头死死盯着秋岷珏,咬牙挤出几个字:“你说谁?”
那双眼眸中藏着怒火,冰冷的视线宛如利刃,若不是碍于身份和场合,林樾恐怕会当即要了他的命。
秋岷珏苦着张脸恨不得把自己嘴缝上,怎么平日私下的称呼一下子全都被自己抖出来了……
自己习得的剑法与静檀宗剑法全然不同,自然会被一些人询问,于是他藏在身后的尾巴便忍不住翘起来,告知旁人自己剑法师从何人。
在静檀宗内他便以师长尊称易溯,还千叮咛万嘱咐旁人不可传扬出去,结果最后从他自己口中蹦出……
“没,没……哈哈哈说来也巧,我在静檀宗认的师父前些日子刚好离宗说是出门一趟,我这不是就下山来了吗,瞧见林门主在这,我以为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便猜测我师父是不是也在……林门主您不是一个人吧?”
秋岷珏谎话张口就来,尴尬地打着哈哈拼命转移话题。元宵佳节本该热热闹闹的,然而路人的欢乐秋岷珏现在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只有无言的难熬。
“等我师父。”林樾没再分给秋岷珏一个眼神,宣誓主权的话语好似两巴掌打了回去,秋岷珏默默缩了缩脖颈没再吭声,眼神乱飘试图寻找离开的台阶。
恰时一个女子咬着米糕从两人身边路过,瞥见秋岷珏后平静地转身朝别处走去。这人的出现立刻给秋岷珏带来了生的希望,他匆忙提起手中物品,顾及不上什么礼仪直直朝林樾喊道:“我先行一步,林门主有缘再会!”
说罢那身金衣便随着离去的女子消失在林樾的视线中,林樾刚收回目光,身后便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秋岷珏也来京城了?他身为宗主竟然还有空闲离宗。”
“来寻凌妙可的。”林樾侧身望向易溯,接过对方手中的灯笼,牵起他的手继续朝街坊深处走去。
他没有询问易溯同红衣女子说了什么,易溯也没有多问林樾去做了什么,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前行,直到血色般的夕阳铺满地面,他们才恍然察觉不知不觉已经在城内待了大半天,而旁侧正是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寺庙。
寺庙门外依旧排出一条长龙,他们在不远处驻足片刻,身边突然传来有些青涩的嗓音:“二位施主是要上香吗?”
来者是个少年,脸上还留有些许稚气,手持佛珠两掌合于胸前,眼睛澄清,干净得没有染上半分尘间尘烟。
易溯闻言将手搭在林樾背上稍加力度轻轻一推,就在林樾以为自己又会像之前那般被推入寺庙,下一瞬易溯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再次开口:“是,烦请小施主带我们前去。”